第九章 醉酒,游戏(1 / 1)

雕梁绣户,飞阁流丹,院内珍奇花卉招展争妍。康乐院设计之精美巧妙,就连公主王孙所居的宫室都不能与之媲美。

李靖舒上一次见到这般极尽奢华的屋子还是在十年前,落尘仙尊为他妻子所建的居所。

如同一个怎么都撕不破,挣不脱的金丝囚笼。

据薛柔的记忆,其实这院子原来并不长这样,是在八年前薛夫人去世后才被薛太师改建成这样。

“怎的傻站在门口不进去?”

李靖舒身后传来薛婷的声音,她上前摸了摸薛柔的脑袋,一向清冷的声线和薛柔说话时总会温软几分。

“没事,有些想娘亲了。”

这句是带了真情的假话。

李靖舒的父母向来是她不愿提及的伤疤,她从未见过,也很少想象过自己的母亲。至于她的父亲老烈王,不提也罢。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一个本就话少,一个无话可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薛婷将薛柔送护进屋子,要离开的时候。

薛婷突然拍了下自己脑门,开口道“差点忘了,我回来的时候遇到叶将军了。他托我和你说一声,四个孩子平安救出来了。歹人并未苛待他们,只是一直将他们锁在屋子里。嗯……对了,好像还抓到了长生门一个管事的,关在应天府里。你若是想去,明天我有时间,可以陪你。”

李靖舒闻言松了口气,总算还有那么一些听了让人高兴的事情。

“我知道了,那明日就辛苦二姐了,二姐晚安。”甜甜一笑,关上了门。

李靖舒毫无睡意,将鲛珠丢入妆箧,拔掉头上的发钗,散开头发,从床榻下拎出一小壶酒来。

这是她今日自己藏的。薛柔酒量平平,薛太师也不愿意让她饮酒。

伸手转动床头的一只青玉鲤鱼,墙上出现一道门,门中是金玉层叠的旋转楼梯,她拎着酒壶拾阶而上。

台阶的尽头是观星台,薛柔畏高,很少到这里,所以观星台上空空如也,只有寒凉的碧玉石板。

拽开酒塞,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杯子放在地上,斟满酒。

向天空张开自己的手掌,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娇小玲珑,在月光的映照下纤细莹白,宛如玉雕。

看这手就知道那一定是个娇滴滴的深闺小姐。

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一双手。

“鲛珠……哈,虽然不知你是谁,可真是给顺国埋了一捆随时爆炸的雷。云凛……你可曾算计到这些?有些局面……有些牺牲,就算杀了我,你还是要面对。”李靖舒话落,手腕一抖,将杯中的酒水扬了出去。

颗颗晶莹透亮如星,散在浓郁的夜色之中,一行清泪不受控制地自她眼角滑落,她红着眼眶又斟了一杯酒。

薛柔这副身体酒量果真一般,并没因为换了灵魂就有半分改变。

一杯酒下肚便呈现微醺之态,红云生两靥。

她索性将酒杯掷到一边,揽壶入怀,仰面向后躺去。一时之间诸多烦恼皆如水东逝,唯有漫天星辰和明月一轮。

“我逃,你又何尝不是?可是问题总需要解决,顺国要想真正变强,注定要趟着鲜血过河。五年前,不过开端而已。”李靖舒一手支头,一手勾起酒壶,眼眸低垂,笑得疯魔。

“所谓,不破,不立。”

话落,李靖舒眼神又转为凌厉,将手中的酒壶狠狠摔出,碎裂之声惊醒了一堆人。

珠凉珠莹发现醉倒在地的李靖舒,连忙飞了上去,将她抱回屋内。

一夜沉睡,难得无梦。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她梳洗一番便拉上薛婷往应天府而去。

与此同时,在地处顺魏两国交界地的玄机阁,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明月挂松枝,无间几沉沦。天理常情外,花雪不沾衣。

那人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肤色过分苍白,精致的眉眼透着邪气,雌雄莫辨。

黑衣乌扇,墨发高束,珠玉扇坠鲜红如血,举手投足矜贵风流。

当他踏入的瞬间,玄机阁中谈诗品茶之声骤停,取而代之的是刀兵摩擦的轻响。

“温长宁?你还敢来玄机阁?受死吧!”

众人闻声齐齐向楼上看去,只见银光一闪,一个红衣女子拍栏而起,御剑飞身,直冲而下。

青青剑锋刺破空气,如奔似电,逼迫心脉。

众人屏息,目光中却带着要几分嗅到血腥的兴奋,这个少年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纤弱的脖颈就要被撕裂。

突然,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却不辨声源方向。

“桃夭!让他进来。”

剑势应声而收,女子冷哼一声,不掩妖娆美目中的怒火,带着少年离开。

少年的桃花目天生含笑,从进门到离开面部表情一直没有变化。有人猜测他是吓傻了,更有人猜测他是戴了人皮面具,脸皮太厚看不出表情变化。

桃夭引着温璃来到了一处断崖前。

临崖有亭,两侧松柏自成,云涛暗涌。亭中坐一白衣抚琴老者,鹤发童颜,道骨仙风。

正是玄机搁阁主,玄机老人。

“魏国长宁郡主温璃,见过玄机阁阁主。方才多谢阁主出手相救。”未等老者出声,温璃向前一步,拱手恭敬行礼。

“还算知理。老夫若要杀你,魏国首智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言重了,杀我而已,阁主何必自尽呢?”

“呵。”老者轻笑,“长生门的事,玄机阁折损百余人,甚至还赔了一名天级杀手,老夫需要魏帝的解释。”

“圣上诚心合作……”温璃的目光落在桃夭身上,无波无澜,桃花目天生含笑。

“按照计划,玄机阁此刻本不该出现,可是偏偏有人蠢不自知。”

桃夭惊出一身汗来,慌忙跪下,“属下知罪,还请主人责……”

一阵罡风穿过,桃夭话未说完,嘴角鲜血不止,抽搐着倒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心中恨意愈烈。

“自作聪明的东西。”玄机老人抚摸着琴弦,头也未抬,语调平静。

温璃淡淡扫了一眼蜷缩在地的桃夭,缓缓开口“功过相抵,罪不至死。不是吗?阁主。”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凝结,云涛散尽。

“听闻那日你救了薛家的小丫头。”

玄机老人抬起头看着温璃,目光锐利如鹰隼。

墨扇轻摇,血色珠坠随之晃动。

“何必徒增伤亡呢?”,温璃合扇叹息。

“就怕郡主存了私心,薛家小丫头若死,顺国只会更乱。”,玄机老人逼问。

“唉,英明睿智如阁主也会像乡野莽夫一般头脑简单,真是令温璃叹息啊。”

老者手下的琴应声而碎,温璃手中扇子豁然打开。

“诚然,薛柔若死,薛太师必然会杀裴统,从而引发顺国新旧两党正面冲突。但是,阁主可有考虑过两派势力的实力差距?”

玄机老人不言,冷眼看着侃侃而谈的温璃。

“顺帝登基三年,从以铁血手段推行变革之策,到现在趋于怀柔,阁主可知为何?一方势成,一方势去。我们又何必帮顺国提前解决内忧呢?不估量引线的长度、炸药的威力,贸然点火,当心反伤自身。”

玄机老人的手微微颤抖,温璃顿了一下,眉眼含了嘲弄之意。

“温璃倒是想问阁主,硝烟过后,玄机阁,还存在吗?”

玄机阁,还存在吗?

面对温璃的问题,玄机老人陷入了沉思,忽觉胸口憋闷,咳嗽不止。

墨扇再度合上,温璃伸手揖礼,恭敬一拜。

“阁主年岁大了,还是少在崖边吹风为好。温璃告辞。”

“你!哈!你可知,咳咳,你为魏帝殚精竭虑,咳,他根本不信你!”

温璃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玄机老人癫狂的怒吼。

“信任,重要吗?”来自温璃的传音轻飘飘地传入玄机老人脑内,他的身体晃了晃,突然喷出一口血,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踏出玄机阁,离开千峰山,翠翘正在山脚下的茶馆等她。

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样貌虽然普通了些,但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为人也格外机灵。

翠翘幼年遭遇意外变故,记忆全失,被医仙带到苍灵医会做了个小药童,后来被分到同是苍灵医会会员的温璃手下。这三年一直跟在温璃身边,颇为受宠。

“主人!翠翘有问题想问!”,翠翘将茶递到温璃手中。

“问。”温璃抿了一口,蹙起眉头,这丫头泡的茶难喝程度一如既往。

“主人接下来去哪?回魏国吗?”

温璃目光灼灼,眉眼带笑,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不,去顺国,看一场好戏。”

翠翘眨了眨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她的主人每次露出这幅表情,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也不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