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落寞,再遭劫(1 / 1)

杏青梅小 闲月清笛 3468 字 2020-08-25

京西,一个破落的酒家。

5张粗木桌椅凌乱地摆在不足20平米的屋里。

肮脏的柜台前,头发凌乱如野草的掌柜眯着糊满眼屎的小眼睛,昏昏欲睡。

四十多岁的厨娘顶着一头乱发,腰间系着一条脏污遍布的粗布围裙,端着一碟花生豆、半盘皮蛋走到唯一的客人面前。

那客人像从泥地里滚过,一身白衣污迹斑斑,本来清朗俊逸的脸上,却布满条条瘆人的红印,几缕头发松松地搭在脸颊,遮住了有些红胀的眼睛。

客人面前是一瓶烧酒,已经喝了大半。许是烧酒有些辣,客人眼里有隐隐的泪光,仔细看去,双目却满是通红狠厉,极为恐怖!

这个人是沈成!

他刚刚被人暴打一顿,逐出了杜家酒坊。

原因很简单他偷了酒坊的银子,数额巨大!高管事命他交出银子!否则打断他的狗腿!

他身无分文,几个月来辛苦攒的一点钱已经全部花在了“芭蕉堂”!他没钱可交!

头发花白、平常看起来慈祥温和的高管事儿发起狠来,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当下便命人将他身上衣物扒了个精光,五花大绑绑到院里的桐树上!另一边,已经有家丁抽出皮鞭,取出刑具,侍立一旁,说是要奉高管事儿之命实行店规!

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身上,立时泛起条条血痕!在深冬清冷的寒气里,迅速凝结成冰珠!整个背部瞬间就如刀劈斧砍,触目惊心!

沈成吃不得痛,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满口玉牙几欲咬断!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挨揍,没想到却是这么惨烈!

高管事儿抚着胸前一绺胡子,慢慢踱到沈成跟前。看着他吃痛的表情,突然出手抓住了他胸前血珠渗出的伤口,使力,再使力!

“啊!”额头因疼痛迅速渗出豆大的汗珠,沈成疼痛难忍,身体不住地扭曲后退,却退无可退,两名家丁上前把他按了个结结实实!

“想不到,我沈成平日带你们不薄,你们竟如此待我!”一双虎目,疼痛愤怒交织,几欲喷出火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几名家丁望了望他,手上松了松,脸目有些微红!

“混账!你偷了大家工钱,是犯了众怒,现在打你,都是轻的!”高管事儿突然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脸颊火辣辣地疼!一股鲜血顺着鼻子就淌了下来,流到嘴角,一股咸腥味!

“我没偷,钱不是我偷的!”沈成愤怒至极!他还没沦落到为贼的地步!

“呵,呵,呵呵,不是你偷的,难不成我拿得?!”高管事嘴角一扯,满脸枯皮皱成一团。

“整个店里,就你一个人管账,钱少了,不是你拿了,还能是我,是黑蛋?”高管家提高了嗓门,嘴角更歪斜了,眼睛斜觑向黑蛋。

黑蛋摸了摸黑炭似的脑门,急得慌张解释“不是我,不是我,店家,我天天卸货,见不到钱的!”

“黑蛋,给我掌嘴!”高管家后退一步,努努嘴,示意黑蛋上前。

黑蛋有些慌,沈成平日待他不薄,他不能打他。

“你打还是不打?还是说,你跟他是同伙?!”高管家冷冷扫过一眼。

“我打,我打!”黑蛋慌忙站到沈成面前,他有些想哭。

“沈成哥,你别怪我,你拿了大家的辛苦钱,做了错事儿,不能不受处罚!”说罢,他黑手一抬,抹去眼泪。

“啪”一记清亮的耳光,震得沈成脑门嗡嗡作响。

黑蛋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同伙一般,啪啪啪,瞬间就给了沈成五个耳光。

脸上火烧般地疼,沈成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想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可是,银子真不是他拿的!他还有私仇未报,却就要栽在这阴沟里了。

“哗”,兜头一盆冷水,沈成昏沉的脑袋有了些清醒。

“你,过去狠狠打他二十大板,打死拖到臭水沟扔了!”耳边,高管家狰狞狂叫的声音分外清晰、刺耳。

沈成被人从树干上解了下来,又被人翻过来放平。拳头粗的枣木棍,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拍到后背上,沈成疼得忘记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有人拖着他往外走,像拖死猪一样,不管他的脸会不会磕到地面干硬的沙石颗粒上。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上次居然怂恿我去抢人家郭大人酒坊里的酒曲!!你们说,这样的人,钱不是他偷得,还能是谁偷得!!”身后高管家一副为民除害的腔调,还有一众伙计“就是,就是,早就觉得他图谋不轨”的附和声。

身下的水沟,臭气熏天,寸草不生;伤口浸到水里,撕裂般地疼痛;他拖着残存的意识往边上挪了挪,刚挪了几步便昏了过去。

远处,响起叮铃铃的牛铃声,一匹牛车渐渐驶近了。

“姑娘,你看,那路边,怎么好像有个人!”香梨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有些害怕地拉了拉青桐的袖子。

“怎么可能?我看看。”扒开杏儿,青桐脑袋就拱出窗外。

“还真的有个人唉。”青桐看得真切,大冷的天,那人居然上身光光地趴在水沟里,身上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啊,姑娘,我们赶快走吧,这里太吓人了。”香梨害怕极了,本来他们今天出来,公子青轩没跟着就觉得心里不踏实,现在又在这荒郊野外碰见一个死人,赶紧逃命才是上策。

“怎么会有人趴在这里呢,他的家人呢。”青桐嘟哝着,就要下车去。

赶车的不干了,“姑娘,你可别下去,你要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向大人夫人交代啊。”

“这不有你的嘛,他一个死人。你怕他干嘛。”她还是想下去看看,他太可怜了,大冷的天,曝尸荒野,她下去好歹给他披件衣服。

叫上赶车的,走到那人跟前,示意赶车的将那人挪到旁边干净地方,给他翻了个身,拿出青轩平时穿的棉绸衣服,就待给他披上。

可是,那人的面颊居然还是红润的,虽然累累伤痕,肿起老高。手心摸上去也还是热热的。

伸手探探鼻息,人,还有气。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立即让赶车的帮忙把人抬到车上,外面天寒地冻的,车里起码挡风保暖一些。

香梨见青桐居然把死人搬上车,吓得躲到车尾“姑娘,你干嘛拖个死人上车?!”

“谁说他是死人!人还活着呢!”说罢,就拿出车后的锦被,将那人严严实实裹了起来。冻了这么久,再不保暖,可能真的救不回来了。

又让香梨倒了一杯热水,吹温了,一点点沿着嘴角顺进去。

可能是感受到了锦被的柔软温暖,又或是温暖的热水唤醒了沉睡的灵魂,沈成幽幽醒转过来。

头顶是青莲宽大的叶片,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悠悠飘在碧绿的水面,鼻端飘来一抹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缓缓扭头,一个盘着双环发髻、别着翠玉簪子的少女正紧张地望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一瓶药,好像正准备给自己上药。

“公子,你醒啦?”看他醒来,青桐满心欢喜,总算救了他一命。

“这是”他神志还有些恍惚,分不清是在哪里。

“哦,你在我们的牛车里,是我家姑娘救了你。”香梨看那人醒转过来,喜不自胜。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伤这么严重?”瓷瓶中倒出一些些粉末,和着温水涂抹在血肉模糊的痛处。

沈成疼得咧了咧嘴,不过这痛比起之前,好得太多了。

他抿了抿嘴,酒坊里那一个个叫嚣着的嘴脸浮现在眼前。高管家那斜歪着的嘴巴好似还在义正辞严地控诉他,偷了银子,犯了大错,打死活该!

那些平日里嬉笑亲和的面孔,在这一刻,突然都化作了恶魔,不问青红皂白,张牙舞爪,一个个上前要撕碎了他,吃了他的肉!

这和当初的杜大人,没有区别!一个个全都要了他的活路!

青桐见那人眉头紧锁,拳头紧攥,刚刚涂好的伤口又有些崩裂,不觉有些焦急。

“公子,不管你遭受了什么不公,现在都不可动怒,不然,你的伤口”她没说完,但她觉得他自己应该也明白,此时动气只会延误伤口恢复。

让香梨从车后又翻出一件青轩的针织锦袍,她小心给他盖上。他眉目清朗,虽然红肿不堪,却也难掩俊朗,看年岁应也不过二十,不知谁会对一个少年下这么重的狠手。

“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吧。”牛车轱辘辘地走着,走到了京西一条小街路口,停了下来。

“还是再等等吧。”青桐有些为难,她不能把受伤的他带回家,可既然救了他,又不能绝情地把他扔在路边不管。

“姑娘,再不回去,大人夫人还有青轩公子该担心了。”香梨忍不住说话了。

姑娘今天说去王府拜见王家二儿媳,不让青轩跟着。结果,出了王府,姑娘又贪玩,非要拐到京西郊外去逛逛。

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

“谢谢姑娘救命之恩。”沈成挣扎着坐起,他不能耽误别人回家。

“你的伤”,青桐有些不忍,“公子,不用着急的。”

“这边我熟,旁边有个酒馆,姑娘把我放在这里就好。”沈成咧了咧嘴,下车扯到了他裂开的伤口。

推开陈旧的酒馆木门,沈成踉跄着走了进去。回头冲牛车上的青桐摆了摆手,这个姑娘,日后他若发达,必将全力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