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个热闹的日子。
京都汴梁,天刚灰蒙蒙亮,沿街各色商铺、茶楼酒肆的灯火便亮了起来。有那贪睡的孩子,还在砸巴咂巴嘴品味梦中糖球的甜味时,便被家人叫了起来“快起来啦,去抢喜果啦。”
今天,东街的王家和西街的杜家,喜结连理,永结同好。天还没亮,整条街已开始沸腾起来了。
其实早在前段时间,双方家里就已经开始迎来送往。媒婆为了这等好姻缘,今天跑王家,明天跑杜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富贵人家结亲要走的流程,总算一环不差,一样不少地办下来了。
媒婆的腿跑肿了,脸都笑疼了,还逢人便说,这是自己办的最满意的一门亲事儿了,新娘漂亮,新郎英俊,又绝对的门当户对,真真的皆大欢喜。
自王府门前一直往南去,是十里繁华街市。现如今,整条街道红绸飘飘,彩灯高挂,好不喜气洋洋。
虽说接亲的队伍,日过正午才会出发去往新娘子家,不过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王家旁边的巷口早已挤满了等待看热闹的人们。
小孩子最喜热闹了,一边叫嚷着“看新娘子了,看新娘子了,”一边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期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以捞到。
吹喇叭的,敲锣打鼓的戏班子,王家请了5个,自清晨起便一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吹吹打打喜庆的乐声传遍了大街小巷。
未时五刻,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头戴大红幞巾,身穿大红喜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正是新郎,王家二公子王章缇。
后面紧跟着的便是自动请缨的好友数人。
随后是旗罗伞扇,唢呐班子,吹吹打打,沿街锣鼓喧天。
头戴紫底青纹盖头,身着崭新紫背子的媒婆,手拿一方绛色绢巾,颠着脚丫子跟在后面,笑得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再后面就是身着粉衫的侍女,前后簇拥着一顶大红的花轿。
轿顶轿底皆饰以莲花祥云图案,轿帘上绣制的两只巧嘴喜鹊立于粉梅枝头,描金锦鲤水底摆尾栩栩如生。红绸花垂挂在轿帘四角,轿顶流苏随风轻摆。8名身着红衫腰系蓝带的大汉,步履轻快地走着。
再往后,是长长的忘不见尽头的随行人员。有担着礼盒的,有抬着金银玉器的,有抱着书墨字画的。
街边人头攒动,人们纷纷羡慕着谁家的姑娘这么好运气,嫁进富贵人家,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再又一想,好像人姑娘家条件也不错,门当户对。怨只怨自己没投胎到富贵人家,捞不到如此好姻缘。
王章缇骑在马上,看着正午的阳光渐渐西斜,街边高大杨树投下浓重的影子,两边是清一色抬头望向他的目光。悄悄抬袖擦掉额头的细汗,不知道是这太阳热的,还是快要见到新娘子给紧张的。
新娘家门前,也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人们哄闹着要考一考新郎官。前来接待的管事带领一众侍女,为大家呈上可口点心、香甜美酒、精美柔滑的彩缎。
屋里,母亲正陪伴在窗前。两三个侍女在不停地为镜前的人儿上妆。
这是一可人儿。
眉如远黛,目如清湖,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绯红片片。可惜,泪痕破坏了这一切。
镜中的人此时或许听了劝,不再流泪,但也没有看镜子。如同一个木偶般任身边的杏儿,描眉,扑粉,涂胭脂。
百花装饰的凤冠摆放在桌旁,一套青绿色的衣衫叠放在旁边。
“姑娘,我们换衣服吧。”杏儿听到外面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女儿呀,换衣服吧,该拜别你父亲了这是我们女人的命呀”杜夫人轻轻走上前来,红了眼眶。
“那王家二公子我已经都打探清楚了,他为人善良、待人谦恭、性情温和,婚后必不会亏待于你。”
“娘,你不用担心,我都知道。”杜夫人从来都不强势,清蕊从来没问过,她和父亲在一起开心吗?可她此时不想让爱她的母亲难过。
穿上嫁衣,戴上凤冠,镜中的人儿,凄清可人。杏儿看着,又往她脸上扫了些胭脂。
来到前厅,父亲已经端坐在堂中央的梨花木椅上。宽大的实木桌上,依序摆放着香烛瓜果。
此时的王章缇已经从哄闹的人群中破围而出。
两人献茶拜别,杜大人甚是高兴,一连说了好几遍我儿贤婿,佳偶天成,千古良缘,老天恩赐呀。
跟在王家公子身后,正待跨过门槛,身后的母亲突然泣不成声。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还好,手中的却扇挡住了一切。
远远看见迎亲的队伍归来了,王家门前喜笑颜开的人们纷纷堵着讨要红包,不给红包不让过。王管家早有准备,一扬手,下了场红包雨,引得人们疯狂抢拾。
“噼里啪啦”,4个年青小伙用长长的竹竿挑起长串的炮竹,点燃了。
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却扇遮掩着面庞,轿中人在杏儿的搀扶下缓缓出了车檐。
门边早有等待多时的法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将斗中所盛谷米、豆子、钱、山楂、彩纸包着的糖果等物朝门口泼撒而去,围观的大人、孩子们又是一阵弯腰哄抢。
一位慈祥的妇人手持铜镜来到轿前,微笑着示意清蕊跟着她走。那妇人一边倒走,一面巧妙地避开了早已有序摆放在青毡上面的“鞍”、“草”、“称”。
一一跨过“鞍”、“草”、“称”,来到房中,坐在床上,那妇人悄悄告诉她这个叫“坐富贵”,坐的时间越久,越幸福呢。
送亲的客人,酒尽三杯,哄笑着朝门外走去。
清蕊的身边安静下来。
正厅大堂,满堂客人酒过三杯,就见王管家着人搬来一张厚重的檀香椅,两旁的男子不待王章缇反应过来,便已经嬉笑推搡着把他按坐了上去。
席下一片喧哗,热情的宾客们,激情高涨,纷纷叫嚷着要他“不要下来,坐稳了”。
媒人笑盈盈走上前来,先敬了他一杯酒,请他下座,他眼含笑意,眨了眨眼睛,没有动;姨母也来敬他一杯酒,也请他下座,他挪了挪屁股,还是没下来;最后岳母大人亲自出马,给他斟了一杯酒,他才被请下座来。
“姑娘,要拜堂了。”杏儿小声说道。
这时就见新郎走进门来,门额上的彩布被宾客们争先恐后的抢去。
清蕊感觉到一个温热的手掌将一束丝绸放在了自己手心。悄悄看去,原来是“牵巾”。
低垂着眼眸,羞红着脸颊,清蕊看那朗如星月的男子,一边牵着“牵巾”的另一头倒着往外走,一边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目光碰撞,宛如受惊的小鹿,清蕊迅速移开了目光。
参拜完祖宗牌位,二人又拜了王大人王夫人,然后夫妻对拜,最后清蕊被人扶着倒行进了房。
早有人扶着清蕊面向左坐在床上,与新郎对面而坐。女眷们纷纷把金钱、彩纸、果子撒掷到床上,谓之曰撒帐。
“取青丝,结同心,合髻久且长”,一妇人一边手执剪刀从二人发梢剪下乌发,一边念念有词。
有侍女端来两杯彩线相连的交杯酒,众宾客都起哄让新郎亲自喂新娘。
看着清蕊羞涩躲闪的模样,王章缇轻轻地在她的玉唇上啄了下,手臂环绕过她纤细的胳膊,笑容满面地干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