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渠站在原地,身后的鬼差向他行礼。鬼差劝道,“大爷,时候到了该喝汤了!”他没说什么,沉默地喝了药,只觉得明寒太傻。这孟婆汤喝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切从头开始,该忘了都忘了不是好事吗?那没良心的,竟还要打自己,他暗骂了一句。
施施看着正立于桥头的东渠,震惊万分。她立刻冲到东渠面前,紧紧地盯着眼前人。鬼差却推施施,喊着“插什么队,滚去排队。”
“碧姿?”东渠也很惊讶,又摇摇头说“不对,你是?”。后又掐指一算,叹道“难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他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握着施施的肩膀,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
“枫客?你怎么也要投胎?”施施有些不理解,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枫客。身后排队的鬼灵等不及了,抢先就去了奈何桥。鬼差只能立即催促东渠,“大爷,您该投胎了!”
“她是生灵,不应该投胎,你们把她送出去。”东渠向鬼差命令道。
“这个……”鬼差感到很难办,历来就没有从阎罗殿好生进来,又好生出去的魂灵。
“我要你马上送她出去!”东渠又重复了一遍。
鬼差抓头挠耳的,立刻把另一个鬼差喊了过来商量。另一个鬼差也很难办,劝道“大爷,这阎罗殿没有这个规矩。这女娃自己出了窍,稀里糊涂地跑到阴司了,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可是她若是投胎,便保不住从前的躯壳了!而她又没有经阎罗王和判官的审判,哪有新的命格给她,她会成为孤魂野鬼的。”东渠说。
一个鬼差笑着说“孤魂野鬼多了!”
另一个鬼差忙捂住他的嘴,一副害怕的神情。东渠忍住气,再次重复“送她出去,要不然我现在让你们成为孤魂野鬼!”说完,东渠抬手作势去拍鬼差。
鬼差齐齐趴在地上,哭道“大爷饶命啊!小人知道您是西王母座下得意的仙君,法力无边,可是小人实在没有办法啊!”
“我就不信了!”东渠一把牵过施施的手,大步就要迈出奈何桥。突然一声惊雷,虚空中一道闪电直直劈向东渠。东渠一口鲜血喷出,溅在了施施的身上。施施立刻扶着东渠,眼泪已落了下来。
“枫客,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没事,我没事。”他又迈出脚,结果第二道闪电劈向了他。他痛苦靠在施施身上,努力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枫客,枫客,我当孤魂野鬼好了!你快投胎去吧!”施施抱着东渠,痛哭道。
两个鬼差趴在地上,忙劝道“大爷,您去投胎吧!您喝了孟婆汤便不能回头,您再执意会魂飞魄散的。”
“怎么回事!”一声怒斥,震耳欲聋。一个怒目圆睁的方脸男人赶来,身着黑底穿云金线蝙蝠长袍。
各鬼灵见来人,纷纷下跪,“参加十殿轮转王!”
东渠见来人也挣扎起身一礼,轮转王抬手免去他行礼的力气。轮转王走向东渠,叹道“你这臭小子,不好好投胎抽什么风。本王正处理公务呢,突然两道惊雷,差点吓死本王了!”
“启禀殿下,这女子本是一个生灵,误入阴司,请求殿下放她回去,以免成为孤魂野鬼。”
“就为了这事儿,你至于……”还未说完,轮转王似乎想到什么,将施施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他笑着说“你可真风流了,去六道轮回还不算,难道非得魂飞魄散才可?”
东渠揉揉眉头,求道,“拜托殿下了!”
“没问题,我这就送她走!”说完,轮转王便招手让施施过去。
施施拉着东渠不肯放手,东渠拍拍她的肩膀说“去吧,我会去找你的。”
“真的?你一定会来吗?”施施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东渠推了她一把,郑重地说“我会的。”
施施深深看着东渠,眼里又涌出泪花。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见到东渠,也许这只是一场梦,梦里的枫客叫做东渠,东渠很温柔,会照顾她,会为了她魂飞魄散。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魂飞魄散这个词,好像是神无再聚、魂散天地的意思。眼前的东渠一如既往的沉着,却又如此耐心,凝视着自己时似有万千情绪。施施真的不想离开,如果可以她想和这样的东渠一直到永生。管它什么孤魂野鬼,她也不怕,更无怨。
轮转王有些等不及了,手掌翻飞一道白光闪过。施施头一沉,便失去意识了。
东渠佝偻着身子,眉头皱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仍向轮转王拘礼。轮转王扶起他,叹道“你放心,她醒来后就不会记得此间事了。你快些投胎吧,别因你耽搁了后面鬼灵的好时辰。”
“是,这就离去。”东渠忙恭敬回道,再一拜谢,便步履蹒跚地向奈何桥走去。眼见着他消失在轮回之眼里,轮转王轻轻说道“只怕,一切尚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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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在阴间游荡的时间,恰是人间两三日的功夫。花叙影在施施昏迷的当晚,就以师父的名义向宣一道长写信。恰巧道长在杭州,因此第三日宣一道长就赶到了“一去荷花坞”。
公孙歧一早便等在庄外,更是亲自将宣一道长接了进来。宣一道长几乎是连水都未喝,就被请到了燕旧水榭。那宣一道长见公孙歧一脸急色,到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也想着救人性命,因此也未故意托大。
宣一道长一看施施的脸色便觉不对劲,又听花叙影详说那日施施发狂的细节,心道必定是中邪。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轻轻说“我看这姑娘定是连日来思虑甚多,因误入了桃花林而致。这桃花林西路向水,又因着隔壁北面的山丘导致南风的风向发生偏转,所以这桃花林的风不仅大得很而且具有寒气。她春风吹的多了,便有些不太清醒!身体疲乏,最易受妖邪入侵。且待我画几幅符,贴在这房内四角,驱风镇邪。”
花叙影则有些不理解,轻声问“道长,我成日里在这居住,怎么地没事?”
“你也说你成日居住了!这里的风水与你的命格契合,自然与你无碍了!床上这位姑娘只怕是新客,受不得山风偏吹。”
公诉歧有些佩服,便恭手一礼。“先生,这位杨姑娘何时可醒。”
“自然等符画完、贴在四处后再说。”
公诉歧深吸一口气,又笑着说“先生先用过饭再说吧!”
宣一道长这才眉头扬起,笑着说“贫道,倒真是有些饿了!”公诉歧闻言便让胡余白去招待着宣一道长吃饭了。
花叙影则安慰着公孙歧说“师兄,这次有宣一道长出马,一定会没问题的。你仔细身体,别太过忧虑了!”
公孙歧看着她担心的样子,好笑地用食指戳她额头。
“哎呦!”花叙影的额头上立刻出现了红印,她轻轻揉着,瞪了公孙歧一眼。公诉歧哈哈大笑,然后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始终未开口。
“师兄,你是不是又生气,又觉得我无辜。所以也舍不得怪我害你的杨姑娘昏迷不醒。”
公孙歧忍俊不禁,却也是连连点头,最后笑着说“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放心好了,有宣一道长定是没问题的。”
“嗯嗯。”公孙歧微笑回应。
宣一道长吃完饭就又回到了燕旧水榭,他在丫鬟的带领下走进了书房,将朱砂倒在磨好的墨水里,提笔在四张符纸上分别写下了符文。那符文如同游龙,紧紧附着在黄色的符纸,闪烁着红色的光辉。待水干后,宣一道长咬破自己的食指在符文的背面画了神印。只见那神印刚成形,转眼又消散了。丫鬟和小厮见了皆道神奇。
宣一道长对着小厮吩咐了如何贴在屋内四角,就又低头展开符纸画起来。他画好了两张符纸,将其中一张叠成三角状。事毕,他提着两张符去了东次间。
东次间里,小厮已按他的吩咐将符纸贴在了屋内四角。他点点头,就将那三角状的符纸放在了施施的枕头下。然后他又拿出另一张符纸,并咬破食指凌空画了神印。只见那符纸脱离道长指尖浮在半空之中,神印则飞落在符纸之上,道长手指翻动,已结周天印。只见金光大闪,施施的五官便皱在一起,神情痛苦。
施施本已魂归,奈何灵魂抽离过久,导致肉体有些排斥,使得灵魂无法驾驭身子。眼下宣一道长已贴符避风邪,又结印封魂,是以施施逐渐恢复五感。但结印终归是外力,施施自不可避免会有痛感。
道长收回手掌,那符纸便掉落下来,一切又归于平静。施施的眼皮动了动,她轻轻睁眼,却被阳光晃到,抬手轻轻遮挡,这才发现床边围了许多人。
打头的是位道士,留着撮山羊胡,头发紧紧束起,只插了只木簪。再看向他人,皆一脸喜气。施施揉着头,茫然地问“怎么了,大家怎么都在啊!”
花叙影上前坐到她身旁,轻轻说“你不记得了?你之前昏倒了,怎么叫都不醒,只好把道长请来了!”
“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施施无奈地说。
“不记得也好!左右都过去了!”公诉歧抢白道。他转身又请道长出门,更招呼大家出去。众人只好跟着公孙歧出了门,而后公孙歧更没有和施施多说一句。
施施觉得公孙歧似乎是故意冷落自己,倒也没在意,又问了问花叙影自己昏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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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字数比较多哈~人物关系有点复杂,可不简单是“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