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疾(1 / 1)

那年晚风轻诉 泓释 4063 字 2020-11-21

“你要好好活下去!”说完,人杰合上了眼睛,眼角的泪还有温度,可拉着狄凌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渐渐松开。狄凌哭着喊着“人杰!人杰!”

狄凌猛地惊醒,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人杰住院无法回到学校。她的担心和思念与日俱增。人杰为护她被打的场景,人杰奄奄一息的样子和人杰离开她的惨状……这样的梦魇夜夜令她惊醒,她实在担心,她只想知道爱人现在如何,是否因为疼痛不得安眠,是否因为伤口无心进餐,是否也因为思念她而备受煎熬。她急切地想见到他,可她没有理由,更没有身份。

“雪娆,他还好吧。”狄凌只好又一次向雪娆问起人杰的情况。“他好多了,你放心吧。”虽然狄凌以每天一次甚至有时候一天问好几次的频率,雪娆还是很认真地看着狄凌,然后回答她。因为雪娆知道,这个答案对于狄凌来说有多重要。每当狄凌听到雪娆的回答,都会松一口气,然而没有亲眼看到人杰,她依旧提心吊胆,她多怕梦中的事情成了现实,她想象不到她该如何面对。

午饭后,在寝室里雪娆正认真听起爸爸送给她的磁带,校正自己的读音的同时,也在其他优秀的演讲中寻找灵感。虽然只听了其中一个,雪娆已经深感收获颇丰。这时宿管阿姨叫她去开会,她把磁带连同随身听放在自己的书橱中,匆匆出门。回来时,发现室友们已经入睡,为了不吵醒室友们,她只得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静静地在脑中回忆刚刚听到的英语演讲。要做好一件事,必须付出一切的努力,这是雪娆从小就信奉的哲理。

晚上,雪娆又一次来到那个凉亭,而心上人依旧在小路对面的跑道跑步,远远望去,他依旧是她的风景。雪娆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对自己无意还是因为对方的软弱逃避,还是真的没有看到一道之隔的她,为什么他不愿过来,哪怕是匆匆打个招呼,哪怕只是互换一个微笑。沉思良久,雪娆开始了今天的练习。而就在这时,狄凌匆匆跑了过来。“雪娆,我最近总因为人杰的事心不在焉的,忘记告诉你,今天中午我回寝室的时候看见周玥在你书桌那里不知拿了什么,我进门的时候她明显有些慌张,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原本没什么,但是我记起来狄凇告诉我上次狄凇被打是她报的信,我不得不多留个心眼。”狄凌边说还一边气喘吁吁。雪娆迅速反应,想到了自己的磁带,于是大呼“不好!”狄凌立刻回到“怎么了?真的丢了什么吗?”“我爸爸送我的他同事去国外带回来的优秀英文演讲的原声带,让我较音,你刚刚一说,我突然想如果她偷的是我的磁带,最可能交给的人跟上次狄凇挨打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白若依!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些!”狄凌立刻反应过来,转而又担忧地问到,“那万一真的丢了,你该怎么办啊!”雪娆坐在了石凳上,深深地低下了头。她必须立刻反应,白若依是一个强大对手,那个磁带真的可以令她如虎添翼,如果雪娆想不到对策,那就真的尽失先机。

“是什么样的磁带啊?”耳边响起了那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雪娆猛地抬起头,终于又一次近距离地看着他的面庞,直视着他充满温情的双眸。“你……来了。”雪娆不明白为什么,仿佛等了他很久一般,脱口而出便是这句话。“我来了!”他微微一笑,和当日讲故事让雪娆入睡之时,一样温柔。“我刚刚听到你丢了磁带,是什么样的磁带啊?”

知道任朗在乎自己,雪娆仿佛瞬间从刚刚的周身冷雨到瞬入暖阳,知道这一点,哪怕再艰难,雪娆也突然有了动力。可雪娆并不想告诉他,因为那磁带是国外的学术交流专供,不是夸口,国内真的买不到,况且此时还没有彻底定论。此时告诉他除了让他为自己担心,别无益处。雪娆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为他着想,不是寻他依赖。看见雪娆并不开口,他转而问狄凌,狄凌把事情告诉了他。狄凌并不知道雪娆的苦心,她只想着多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她只想尽力帮到雪娆一些,哪怕一点点。

听罢,任朗朝狄凌点了点头,转而望向雪娆,那样柔情,那样温存,却又那样深沉。狄凌望着他的眼睛,只看到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他没有开口,只是又微微一笑,而后离开。哪里需要开口呢?他的眼睛已经表达了他的心,那时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个眼神万一,原来真正的爱意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狄凌看向一直沉默的雪娆,知道她此刻内心的纠结。在你不确定一件坏事是否发生的时候,会一方面沉浸在它发生的悲痛中,一方面紧抓住它可能没有发生的侥幸心理,雪娆此刻正是如此。“不如我们跟她摊牌吧!我来说,因为我看到了!让她把东西交出来。”狄凌第一次这么强势,因为自从人杰为了保护自己住院之后,她更明白为了保护心中重要的人,一味软弱是没有用的,为了保护雪娆,她愿意强势一次。“谢谢你,狄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现在如果我们摊牌,只会打草惊蛇,如若真的偷了,现在东西估计已经到了白若依的手里,她大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我们反而被动。”“可那该怎么办啊?”狄凌十分为雪娆着急,雪娆又一次沉默了。

终于,雪娆拿出自己的随身听,她鼓起勇气打开了开关,不出所料,磁带早已不翼而飞。雪娆深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居然就和自己朝夕相对,她实在想不到周玥为何要如此对她,她也来不及想,她此时要想的是如何加倍努力打败白若依这个无耻之人,白若依的无耻更激发了她的斗志,从小到大,只要是她盛雪娆想要的东西,她都会尽全力得到,和白若依不同的是,雪娆从不卑鄙,而是用自己的努力和志气。

晚风瑟瑟,偶尔吹起路边的枫叶擦过面庞,小跑道附近本身寂静,越发寒冷的天气更使这里清净无扰,风吹灌木发出的沙沙响动都可以清晰可辨。雪娆又一次来到这里,下意识望向对面,对面的人却没有出现,来不及失落,雪娆即刻开始了练习。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雪娆的视野中,喜欢一个人眼睛里是有gs的,无论是在人群中还是很远处,都可以精确锁定,秒米不差。

任朗快步向她跑来,小心翼翼地从自己挎包里取出一盘磁带,气喘吁吁地问雪娆“是这个吗?”眼中充满着期待。雪娆望着他,虽然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失态,可眼睛就是无法从他的脸上离开,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他气喘吁吁的辛苦,于是她郑重地接过,打开来看,她知道,那并不是她的磁带,虽然没有她的专业,不过也算收藏版。雪娆于是点了点头,尽量兴奋地说到“对!这就是我的那种,太感谢你了!你是怎么找到的啊?”任朗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头,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不好意思地说,“就随便借的,能帮到你就好。”雪娆明白,这份磁带其实很难得,他一定费了一番周折,于是拉起他的手,把一包纸巾交到他的手中,无比郑重。那一刻,她仿佛把自己的心交付给了对方,真挚而诚恳。两人相视一笑,又是无言,又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吃过午饭后,雪娆在图书馆听了任朗为她买的磁带,才发现已经很晚,如果再不回寝室,就要关闭楼门了。看着无人的小路,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而前方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任朗!正要打招呼,可雪娆突然发觉他的脚步似乎格外沉重。他的突然倒下确实吓坏了雪娆,雪娆立刻冲上前去,看着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雪娆知道她不能犹豫,更加顾不得犹豫。四下无人,雪娆只好将他搀起,到学校门口求助保安,于是保安立刻发动汽车,将两人送入医院。到了医院后,任朗被送去抢救,雪娆则立即借了手机给严安打了电话,告知情况。然后立刻从挂号开始,跑前跑后,还要尽量避免妈妈或者周姨看到自己。终于,抢救的灯熄灭,任朗被推了出来,看着他苍白的面庞,雪娆感到了心痛,那是和看到人杰受伤不同的感受,她此刻突然明白了狄凌,突然明白了她的担忧与焦虑,明白了她的反复询问和心不在焉。

看着被安顿在病床上的任朗,雪娆算安了心。“医生,他为什么突然晕倒啊?”雪娆拦住要离开的医生。医生示意雪娆出来,在走廊对她说到“病人是先天性心脏病,早前就在本院治疗过,保守估计恐怕无法活过三十岁,所以我们一直告诉他一定要适量运动但一定不可以过度劳累。这次可能是因为他太过劳累引发的复发,以后一定要注意!”听完医生说的任朗活不过三十岁的话,雪娆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再听不下后面的话。最后反应过来,医生已经走远。

回到病房里,看着心上人备受折磨的样子,雪娆突然看到了或许未来有一天,而且是不久之后的未来,他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雪娆不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爱情主义者,她要的是现世安稳。是啊!眼前的人,或许只有十多年了,可对于雪娆,那只是人生的一小段。“要坚持吗?”这样的问题突然在雪娆的脑海里浮现。“如果坚持,不就是为了和他修成正果吗?否则投入感情有什么意义呢?绝对不可以有玩弄爱情的心态。如果真的和他结婚生子,他只有十几年,那剩下的岁月自己一个已婚女子,如果再变成单亲妈妈,那到时候我的命运又该是如何?单亲妈妈的艰辛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周宛莘阿姨的例子摆在眼前,从小就知道她有多辛苦,而对亡夫无休止的思念才更加致命。如果再嫁,别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会不介意我的婚史?就算不介意,哪个男人可以把孩子视为己出?人性从来冷酷,生活从来不易啊!”她又一次想到了周宛莘,人杰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同岁,却比自己的母亲不知沧桑多少。雪娆从小便比同龄人想得长远,早慧让她避免了很多伤痛,也让她失去了少年人的激情和冲动。她想要的是体面的婚姻,安稳的生活,合意的事业,她想要的是现世安稳,不是爱恨恣意,因为爱恨恣意很多时候会让你失去一切。

沉思良久,长叹一声。最终她一贯的理性占了上风,大脑只得一句“当断则断!与其到时自绝后路又撕心裂肺,莫若此时及时止损。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人的一生谁没有爱别离,求不得,世间的法则从来公平而又残酷,想得到现世安稳,就不能爱恨恣意,聪明而绝情的人不会纠结,理智而有情的人含泪断情。严安带着文艺班班主任鲁黼进门的时候,雪娆匆匆拭去眼泪,露出招牌笑容,向两位老师交代情况,看不出一丝忧伤,一如置身事外的好心人,就只是好心救命的热心同学。鲁黼向雪娆道了谢,把雪娆垫付的钱交还,亲自将两人送出病房门。走出病房的时候,雪娆一次都不曾回头。

坐在严安的车上,望着窗外,雪娆格外出神,只是那车水马龙的街道,在她的眼中如此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