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迷成团(1 / 1)

杏青梅小 闲月清笛 3110 字 2020-08-24

“吱呀呀”,管家李大同拉开杜府沉甸甸的朱漆大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打得脸有些生疼。

杜大人上朝该回来了。他殷勤地着人将门前的石狮擦洗一遍,又涂了些清漆。杜府门前,堂皇铮亮,地面石阶都能映出人影来。

远处,一个灰蒙蒙的人影,正踩着碎步笼着双手,往门口走来。

待到门口,取下围帽,丰腴的双颊已是冻得通红;袖筒里的两只手搓来搓去,也不见暖和起来,干脆作罢,垂了双手就往书房走去。

今年,清蕊出嫁,家中更显冷清。杜夫人,平时话就少,不喜喧嚣。现在,天天守着偌大的院子更显空落。

不过,他也不打算找她话会家常。散朝时,他在宫里简单吃了些廊食,这会儿肚子不饿,也便不想去后院。

最近,宫里相对太平。变法派和保守派,互有牵制,又兼皇帝不喜殿前大臣失和,所以,目前,是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他自然也落个清净。

闲来无事,他不觉就如老牛反刍般念一念这非同寻常的一年。

先是两家解约,清蕊出嫁,再是朝中各种倾轧,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不过,总算都顺风顺水地走过来了。

想起当初解约,他不能不念起沈家老爷。沈家老爷,为人忠厚耿直,未曾高升前,两家门当户对,小富即安。沈老爷的性格,也还能让他偶尔得些便利。

可是,后来,虽说年岁见长,那沈老爷的官商却不见提高,屡屡在朝堂之上直接开罪位高之人。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沈老爷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动辄就脾气上头,自然让他赢得“耿直”美名的同时,也无形中得罪了一大批同僚,自然也就堵死了自己的升迁之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杜升若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隐士,自然希望在这朝堂之上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他不想被拖累,这是最直接的想法。

沈家公子,虽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也只能可惜了,他等不到他崛起的时候。

可他真没想到,老天也愿意帮他。

本来那个三月的早晨,他是想和沈老爷商议退亲之事的,没曾想,一场突如其来的绑架意外地遂了他的心愿。

他不用再三斟酌如何开口,也不用再难堪地面对沈家老爷,更不用背负嫌贫爱富的恶名。

唯一不足,就是他那宝贝女儿,她不言不语,其实就是对他最大的抗议。他懂,却不打算弥补。

儿女情长,本就不足为计。况且,那王家公子也是人中龙凤,两年舒心的日子过下来,他不信她还能记起来当初的落魄情郎。

身后,突然响起窸窣之声,尚未回头,一把冰凉的尖刀已抵在脖间。

“老实呆着,动一下,要了你的狗命。”刻意伪装的低沉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先问你,为何要追杀江湖之人?”

“追杀江湖之人?”一字一句重复过来,杜升若着实茫然。

“说还是不说!”思忖间,身后之人又加大了力度,一丝血腥味顺着锋利刀尖飘散开来。

“我若说,我不知,你会信吗?”毕竟久经官场,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他杜升若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不是你派人劫持沈家公子?”

“不是!”

“不是你执意要解除婚约?”

“我是要解约,但我犯不着为此劫人。”思路清晰,他知道了不速之客的来意。

“你若觉得是我害了那沈家父子,不是蠢就是傻。”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要击溃匪徒的错误逻辑。

“胡说什么!”匪徒果然中计。

“绑架沈公子的另有其人!我虽然衬了心意,但也得感谢那人及时出手。”

“今日,你若错杀了我,定会有人天涯海角找你索命!”杜大人掷地有声,心里砰砰地跳,口上气势却不能减一分。

“若让我发现你言中有假,必会再来取你狗命,到那时,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痛快了。”来人说着,撤了尖刃。

回头看时,人已踪迹全无。只有后窗的锦帘还又动了两动。

那人是谁?既然已经帮他搞定了沈家老爷,现如今为何又要追杀江湖人士?

是江湖人士掳走了沈公子?他要灭口?

为什么一个简单的退亲,他竟比他还要紧张?

~~~

远山的一个客栈里。

绿竹正手持酒壶,笑意盈盈地招呼前来投宿的旅客。

这个时候,天黑得早,风又刮得急,喝几口辣酒,吃一餐热饭,最能御寒。再睡个舒坦暖觉,明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店中的几位客人,她都脸熟。特别是那白衣胜雪的男子。

只不过,前几次他都是一个人,飘然而来,又潇洒而去。现在,身边却偎了一个柔若无骨的美人,举手投足间尽是美人的慵懒妩媚。绕是她作为女人,也不免心动三分。

“红枫姑娘在哪儿?”那男子一边撩弄着怀中美人的乌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呀在下不知。”那身穿立领窄袖灰背子的男子,眼神躲闪了下。

“红枫姑娘一向以书信联系我们,为安全起见,并未透露行踪。”

那白衣男子,沉吟片刻。突然,鹰一样犀利的目光就扫向了台前竖耳聆听的绿竹。

四目相对,店老板绿竹眼神清清亮亮,宛若山中清泉,不染一丝杂质,末了还给他一个莲花初绽的明媚笑脸。

她绿竹在这荒郊野林开店数载,什么样的凶残斗狠没见过?还怕他这风流公子的一惊一乍么。

初冬的风,有些刺骨。呼号的北风疯狂地鼓动腮帮,似要摧毁这灰瓦木梁搭就的旅店。

店门“咣当”一声被吹开了,绿竹走上前去正待要闩上门锁,门却再次被人大力推开了。

来人一身寒气,短袄灰裤,一身华丽的黄金貂氅居然像在泥地里滚过,灰不溜秋的。

“郭兄,你给的什么差事儿!”那人进来,端起白衣男子跟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哦?此话怎讲?”被唤郭兄的白衣男子两道卧蚕不自觉地斜斜一挑。

“人根本就不是那杜大人抓的!”来人甩掉身上肮脏的黄金氅抓起桌上的牛肉,大口吃起来。

“你那黄金氅就不能洗洗吗?”可能是有洁癖,也可能是看到自己的旧物沦落到这等田地于心不忍,郭荆阳忍不住嘟哝。

“哈哈,不舍得了吧?”那人咧嘴一笑,“我是个粗人,那黄金氅那么贵重,我哪有功夫打理啊。”

瞄了眼郭荆阳怀里猫儿般娇俏的美人儿,他咂巴咂巴嘴“要不,让你那美人儿受受累,给洗洗?反正这也是你的爱物。”

“吧嗒”,话音还未落,一坨橙黄色的果皮便粘到了那猥琐的脸上,“吧嗒”又从干枯的脸皮上撕扯下来,掉落到了地上。

“你看你看,我们家郭公子可是游遍花丛的人儿,居然为了姑娘动怒了。姑娘,可是好福气呀。”那人嘻嘻笑着,不以为意。

“为什么那么肯定人不是杜大人抓的?”揪了块糯米糕放进美人儿嘴里,郭荆阳懒洋洋的问道。

“你要相信我,刀抵在喉管上,没几个人还敢说谎。何况是朝中那一帮细皮嫩肉的老家伙。”一口辣酒灌入口中,烧心的辣。

“那,不是他,还会有谁呢?”郭荆阳没想到这么一个破事儿,居然还绕起了弯子。

“你家姑娘就没揪到一个追杀她的人?”浓眉斜挑,不会是红枫玩他吧?

“揪了,不过,”那人卖关子似的,还顿了顿,“人死了。”

“呵,看来是成心的。”

“是的,刚抓到他,正待问话,谁知他舌根底下藏了鹤顶红,扒开嘴巴,人已经不行了。”

够狠,可是谁会做这样的事儿呢?就像人杜大人说的,不想结亲,退婚就好了,也犯不着绑人公子啊。

关键是那红枫,这么多年,江湖白混了,说是奉命行事,居然连奉谁的命都不清楚。

夜深了,山内枯枝携着凛冽冬风拍打着雕花窗棂。

绿竹走上前来,为盅内添了些酒,又为灯芯拨了拨捻子。屋内,几点灯火昏黄如豆,随着风影飘来荡去。

这寒风,披上狐裘戴上貂帽还是冰凉阵阵。怀中美人儿,蜷缩在怀里倒是睡得安稳,娇俏的鼻子像沐着一层玉光,晶莹剔透。

也罢,明日愁来明日愁,不如归去,和玉肌冰骨的美人大战一场,暖上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