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号，灵州市税务局大楼，一名女子从六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直到房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方尘这才从睡梦中惊醒。
刚打开房门，门外的余欢便一把抱住睡眼朦胧的方尘不停哭泣。
“怎么了？”
“风儿…”余欢哽咽，好不容易才挤出来几个字，“风儿…她跳楼了。”
“怎么，怎么可能？”方尘只觉得大脑一片嗡嗡作响。
“真，真的，早上我收到风儿的信息，她发了一长串乱七八糟的话，说什么拜托我照顾好朵朵，她走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直到新闻里说税务局大楼有个女人跳楼我才意识到是她…”余欢说完，哭的更伤心了。
“不，不是她，一定不是她，怎么可能会是她？她怎么忍心丢下朵朵？”
“是她，方尘，风儿，她，真的死了…”
方尘想起来什么，她跑进卧室，打开手机，直到看到风儿发来的信息，她整个身子如抽去了主心骨般软塌塌地坐在了地上。
“方尘，我走了，当你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解脱了。我走了，去一个没有欺骗没有痛苦的世界，只是，我唯一的牵挂，朵朵，她还那么小，还不懂得这世上的疾苦和险恶，是我对不起她。可是，我没有办法，每一天我都活在痛苦的煎熬里，太累了，真的。走到这一步，我不怪谁，我只怪我自己，爱得太傻太天真。我走后，如果有时间，能帮我去看看我父母吗？女儿不孝，无脸再见他们。请帮我告诉他们，我在另一个世界会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方尘，好怀念我们在大学的日子，那应该是我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可惜回不去了。你和余欢，都好好的。”
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分。
“啪！”方尘突然朝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
“吃什么安眠药！”方尘喉咙里一阵堵塞，“风儿，你怎么这么傻！”
她后悔昨夜吃了安眠药错过风儿的信息。
“是王伟这个王八羔子！”余欢突然骂道，“我要找他算账去！”
余欢正要冲出门去，被方尘拉住了。
“你要干嘛？”
“风儿会跳楼都是被王伟逼的，他就是个同性恋！”
“你瞎说什么？”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同性恋，我还警告过他，让他好好对风儿，哪怕是为了朵朵。可是，方尘，我没想到风儿，她会干这种傻事…”余欢再次哽咽。
当方尘和余欢在殡仪馆见到风儿时，只见到雪白的白布上隐隐现出几点鲜红的血迹。
这样的场景，方尘并不陌生。
余欢在见到王伟后，怒气冲冲过去扇了好几个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畜牲！风儿就是被你逼死的！”
王伟脸上瞬时红了好几道印子，却也只是埋头不语。
他有点不太敢看白色幕布下那冰冷惨白的脸，脑海里那幕不忍直视的血腥仍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因为他知道，风儿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手机铃声响起，是朵朵稚嫩的声音。
“爸爸，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和爷爷给妈妈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蛋糕，你今天能早点下班陪我给妈妈过生日吗？”
王伟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得第一次见她，她穿了一件米绿色碎花连衣裙，头发乌黑发亮，扎着长长的马尾，轻轻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
那是他第一次对同龄异性没有产生过反感。
他娶她的时候，正值事业上升期。父母催促他好几年都无果只好听之任之，他却在领导一句玩笑话过后突然动了结婚的心思。
恰巧，她出现了，也恰巧，他对她不反感。
结婚那天，他喝得烂醉，她在床边照顾了一整晚。
婚后的生活，平平淡淡，他每月按时上交工资，她每日把家里打理地井井有条。
有时候，他很庆幸有她，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厌恶她。
第三年，他们有了朵朵。
他觉得生命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当看着面前那个鲜活可爱的小生命，他第一次主动亲了亲她的额头。
其实，结婚这些年，他实在是想不出她到底哪里不好，在他印象中她永远都是那个家里不停忙进忙出的身影，哪怕是他无端地发脾气，她也只是憨憨地朝他一笑。
余欢哽咽的哭声在太平间里不时爆发，王伟听着那股阵发的刺耳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了无生气的木雕。
“风儿！”
一声哀嚎般的哭喊从门外传来，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正搀扶着一个悲痛欲绝的妇人，正是风儿的父母。
王伟斜了下身子，让出了床边的位置，却不敢向前搀扶。
“风儿！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和你爸爸！”
余欢靠在方尘的肩膀上，把头撇了过去，早已泣不成声。
而方尘只是浑身不停地发抖。
她极度排斥太平间浓重的消毒水味，那股阴影般熟悉的气味不停唤醒她那好不容易深藏的痛苦的记忆。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
“风儿！你睁开眼看看妈妈，是妈妈呀，你个傻丫头你有啥想不开的啊！”
白色的幕布被扯开，惨白的脸，却是十分平静，若不是能看到乌黑的秀发上已干的斑斑血迹，大概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她只是太累睡着了而已。
“风儿！风儿！是妈妈呀，你看看妈妈好不好？”话音未落，只听得地上“扑通一”一声。
“妈！”王伟第一个扶了上去，却被风儿父亲狠狠一把推倒在地上。
“阿姨！阿姨！”
“快，叫救护车！”
顾不上难过，太平间里已乱成一团。
一个小时后，风儿母亲躺在医院总算是睁开了眼。
方尘跑了好几层楼，当把所有的检查报告递给医生，换来一句“没啥大问题，好好休息，别刺激她”，她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病房，风儿父亲正靠在床边，眼里全是悲伤。
风儿母亲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不说话，只是长长地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绿梅，”风儿父亲忍住悲悯，握着她苍老的手，轻声唤了一句，“别怕，还有我呢……”
“啊—呜—”
再是一阵哽咽的呜嚎。
走出医院，方尘呆呆地坐在车里，好久好久，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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