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比记忆中小了，或者是因为他们都长大了。当韩雪看到老太太坐在主位上，想起来另一位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在记忆中，他对韩雪不好也不坏，比起优秀的哥哥，韩雪依然得到少关注。

坐在韩雪对面的是姑父唐安和姑姑钟桐，以及他们的龙凤胎孩子——表哥唐月，表姐唐晴。他们跟韩雪同年，只比韩雪大一个月。韩雪小时候就跟他们不对付。

坐在双胞胎旁边的，是哥哥的新妹妹钟瑜，接着坐在她旁边的是同父异母的弟弟钟哲。而钟哲坐在韩雪左手边。在韩雪右手边，是哥哥钟博，接着是继母秦敏，然后是父亲钟博。

全部的位置，按照远近亲疏，年龄拍配，安排得分分明明。

韩雪心中讥笑，一副传统大家族的样子。

然后，她听到老太太说“大家起筷吃饭吧。”

得到了开饭信号，大家纷纷举筷——除了韩雪，她放手放在膝盖上，藏在桌子下面。

“雪儿，别愣着，吃呀！”钟博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韩雪面前。

韩雪看着老太太，后者正看着表哥唐月。

老太太一边举起筷子，一边问“月儿，科研课题做得怎样了，跟大家相处得还愉快吗？”

唐月恭敬地说“相处的还不错，老师和师兄们都很照顾我，有时候试验出错了也会安慰我。”

“那是因为你人好。”接着，老太太站过头看表姐唐晴问“晴儿呢？工作适应了吗？孩子们调皮吗？”

唐晴撒娇道“您老放心好了，我能应付的了。如果我应付不了，我肯定会向您讨教方法的，毕竟您对付熊孩子的经验丰富。”

“哎，那就好。”老太太不住地点头，她说“初中生最是反叛，你要多多跟他们沟通和交流，当他们的朋友，这样他们才会服你。”

韩雪冷笑道“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吗？看来呀，人老了，话就多了。”

“雪儿。”钟维和钟博皱起眉头，不约而同低声喊道。

接着，钟博立即打圆场，他说“奶奶，生日快乐，这是我和雪儿为您准备的生日快乐。”说着，钟博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色锦缎盒子，递了过去。

钟博说“你看看喜不喜欢？”

韩雪冷哼一声，她说“这是他一个人准备的，跟我不相干。”

“雪儿。”爸爸厉声道。

韩雪愤怒地瞪回去“这本来就是事实。”

老太太啪地放下筷子，她板着脸说“你非要在我过寿的时候，在这里阴阳怪气摆脸色给我看？”她说“如果你不想来，你可以不来！这里没有人欢迎你。”

韩雪刷地站起来，她说“不错，我是不该来的。你们钟家的事，跟我一姓韩的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们韩家家教还不错，来了还是要跟您到一个喜，祝您长命百岁呀！毕竟有一句俗话，老而不死是为贼！”

“雪儿。”爸爸脸色都变了，他怒斥道“你妈就这么教你的？”

“你别提我妈，你有什么资格提她。”韩雪冷笑，“我妈早死了，所以才让我有娘生没娘教。她跟你不一样——你是娇妻幼子，家庭幸福。你也别提我，因为你没资格提我，更没资格骂我。”

“您老人家也不用在这里指桑骂槐，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会傻傻地站在原地听你骂。现在的你，没有这样的资格。”

“你……”老太太话没说完，韩雪就打断道“你这次不用赶，我自己就会走。”

说完，韩雪转身离开。

“雪儿。”所有人闭声，唯有钟博喊她。

“你站住。”韩雪跟老太太异口同声地喊道。

韩雪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也看着韩雪。

韩雪毫不犹豫转身离去，昂首挺胸走到门口，低头伸手去旋转门把的时候，她看到自己正在发抖的手。

韩雪深呼吸一口气，把即将模糊眼睛的眼泪逼回去。

“啪嗒”一声。

韩雪把门关上以后，疾步走到安全消防通道的楼梯口。

这时，韩雪的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喷涌而出。

她哭得喘不上气，发不出声，哭得时候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仿佛是一艘小船，在暴风雨中，经受着惊涛骇浪，上下翻滚颠簸，随时淹没；又像是脱壳新生的金蝉，鸣声啼唱。

韩雪哭得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擦掉眼泪，扶着楼梯栏杆站起来。

她刚转过头，眼前一阵发黑，紧接着，一股刺激性的味道突然冲入韩雪的鼻子，接着，她失去了所有知觉。

韩雪是在一阵阵刺耳的声音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睛，看到前方阴影中有一个人。

那个人手上拿着东西在割旁边的桌面，发出铁片划过玻璃的咯吱声。

“醒了？”阴影发出嘶哑的声音。

韩雪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长相。

“你是谁？”韩雪努力回忆脑海中熟悉印象。

藏在阴影中的人上前走了几步，他的脸逐渐暴露在光线中。

他诡异地呵呵笑道“还记得我吗？”

“是你。”韩雪挣扎了一下，感觉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死死捆绑着，让她动弹不了。

这个人韩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跟哥哥看画展的时候，第二次是她作嘉宾演讲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绑我？我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冒犯你吧。”

“啧啧啧。”他摇了摇头，接着，他歪着头看韩雪。

他说“我怎么舍得，你多么的美啊！”

说完，他踩着“嗒嗒嗒”有规律的脚步声，向韩雪靠近。

他来到韩雪面前，蹲下来看着韩雪，就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样。

他的眼神阴冷充满遗憾，欣赏且带着残酷。

他伸出手指，抬起韩雪的下巴，接着上下打量韩雪，另一只手拿着铁片，划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韩雪浑身发冷，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他站起来，走到墙壁旁边，啪嗒一声，打开灯，光亮充斥整个空间。

韩雪眯着眼，适应了一段时间，发现这里是一间画室，鼻间闻到的熟悉味道，果然是颜料的气味。

当韩雪看到黑屋墙壁上贴满了自己的照片——从最近的照片，到讲座上的照片，到那个标题《c大美女老师……》的新闻截图，到她跟哥哥看画展的的被偷拍照片。

韩雪才知道，那时候他已经盯上了她，那时候毛骨悚然的感觉，并不是她的错觉。

“如果当时我冒犯了您，我向您道歉，对不起，您可以放了我吗？”明知道不可能，韩雪心里依然抱着侥幸的心态问道。

“嘘……”他举起手指头，轻声说“我怎么可能错过一件完美的作品。”

韩雪后来回想起来，造成她精神崩溃就是从这里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