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月明天苍苍,欲落未落夜未央。
话说没了黄骠马,李安民厚着脸皮将行囊一股脑的放到了大黑的身上。大黑本不情愿,气愤的直直摇晃着脑袋,可奈何少年郎厚着脸皮抱着大黑的粗壮的狗腿死缠烂打,大黑眼见的无可奈何,只好充当了黄骠马原本扮演的角色。大黑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或许不知道李安民眼里正闪着狡黠的目光,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文武见到李安民心中坚定,就绝口不提帮助浮云之事,他默不作声的拾掇起黄骠马身上挂着的散件儿,似乎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李安民见状也是心领神会,默契的不再多说一句。话说文武见李安民双手扶着下巴,注视着大黑喃喃自语,一时好奇就朝着少年靠近了两步,这才听清了李安民所说的话:“刚才跌在大黑后背上,没想到那么软和,若是能够骑上大黑一定舒服极了。”
文武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木然,面无表情的离李安民远了几步。他虽面不改色,可心里却泛起了惊涛骇浪。那是对少年郎的敬而远之,心里暗暗说道:“这大黑才是爷啊,想骑它,莫非疯了不成。”
大黑气定神闲,少年郎面带奸笑,文武则面无表情,两人一狗心里各自打着算盘,就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不多时,就见秋风打着旋儿,卷起了地上四散的尘埃,少年望了望渐渐西沉的太阳,感受到了这份秋凉。他忍不住收了收衣领,对着文武问道:“文武大哥,这里距离沧江还有多远?”
文武身强体壮,似乎没有感受到一丝凉意。他问听李安民的话,就找到一片高出注目远眺,观察了稍许后才回答道:“出了这片山崖路,再走两三里地就是沧江支流不老河了。我知道不老河有一处水势较缓,名叫九道沟。九道沟上有一座上了年岁的老石桥,人称九沟儿桥。距离九沟儿桥不远处有一处磐龟军驻地,叫做龟甲营。可是营里管事的是个贪财的主儿,只要孝敬给的足,他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了龟甲营外,九沟儿桥周遭也散落着几片村落,一来可以落脚,二来正好可以渡河而去。而过了河,就到了安平州境内了。”
“还有两三里地,嗯”李安民闻听此话,脚步停了下来,沉思片刻后脸上露出有一丝莫名的笑意,对文武说道:“我们歇一会,好生打扮打扮。”
文武闻言一愣,心道着急忙慌要赶路的是你,这会却偏偏又要休息,真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露出了一脸不解的神情。李安民看到文武两道横眉紧紧地凑到了一起,就讪笑两声,指了指地上纵横交错的车辙印,对文武笑着解释道:“恐怕运输磐岭石的车队就在前面,方才我们没能全歼那几只小鬼,难保他们不把我们的消息传出去。车队浩浩荡荡,只怕明里暗里的护卫不在少数,我们遇到的极有可能只是断后的小队。”
文武本身就不蠢,听到李安民这话顿时醒过神来,他接过话茬儿继续说道:“说的极是,况且沧江沿岸几里地,只有九道沟一处可以停歇落脚,而且只有九沟儿桥可以供车队行走,他们一定会选择从哪儿渡河。”
李安民伸
手抚了抚鼻头,眼里现出了几点精光,喃喃说道:“以我们之力怕是难以抵挡他们明里暗里的护卫,若是不乔装打扮一番,只怕过不去河。况且,我还想趁此机会,试探着能否打入他们内部,甭管是浮云也好,还是夜下鬼也罢,总得把他们拎出来见见太阳,才能知道他们到底几斤几两。”
不多时,秋风卷走了天边最后一片云朵,却吹来的黑布遮住了天幕。好在有一弯浅浅的月牙,斜挂在天边,给远方迷途的游子带来一丝清凉的月光,让他们可以看道这银色的大地。秋夜远不如夏天来的喧闹,不闻蝉鸣相伴,只有凉风作陪,似乎是在为凄寒苦楚的冬日揭开即将到来的序章。
石狗崖的山路里走出了两个衣衫单薄的年轻男子,他们一高一矮,脸上摸着未干的泥渍。两人弯着腰,驼着背,双足未着鞋履,只是赤着脚,上面沾满了点点泥垢。轻衫挡不住秋凉,冻得直打哆嗦,双手抬起环抱在胸前,似乎是在保留身上最后一股热乎气儿。这两个人像极了迷失在山林里数日滴水未进的农夫,他们不是旁人,正是文武和李安民。
文武只感到鼻头发痒,瞅着鼻子对着李安民说道:“把黑爷自己扔在林子里真的没事吗?”
此刻李安民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脸颊上也冻出了点点红晕,他哆哆嗦嗦的把脸扭向文武,出声回答道:“没事,大黑不是一般的狗,或许在山林里它才感觉到安逸。”
文武闻声不语,只是站定了身子紧紧地盯着少年郎,良久才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知道黑爷肯定没事,我是说没了黑爷的保护,单凭我们两个就想打入他们内部,安全吗?”
李安民闻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文武说道:“之前大黑的表现太过亮眼,而且大黑身形庞大,尤为显眼。若是它与我们同行,反而更容易暴露。放心吧,我们小心行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趁早溜走便是。”
两人轻装简行,走的飞快,不多时就看到前面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群人影,他们站成两列,排成了两条长龙。而在两列行人中间,赫然是一排排包裹严实的马车!马车所到之处,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留下深深地车辙印子。
李安民见状轻轻拍了拍文武的肩膀,然后递给文武一个眼神。文武收到了李安民的示意,也就心领神会的冲少年郎点了点头。紧接着文武大步流星的超前跑去,一边跑,一边操着磐岭州的乡音对着前方的车队高声呼喊道:“哎呀我的天老爷可算是开了眼了,我们兄弟两人不止于饿死冻死了。”
文武的放声高呼自然是引起了车队的注意,文武留意到车队最后放几人循声望到自己都忍不住轻轻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可是却被一个蓄着胡须的文人打扮的长衫客打断。见长衫客一脸轻笑的望着自己,文武脸上的表情瞬间丰富起来。只见他双眼顿时红了起来,一边跑着,一边涕泗横流的高声喊道:“诸位大爷行行好,救救小的兄弟二人吧,俺们两个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李安民本来一路小跑的跟在文武身后,心里还担心文武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骗不过前方车队的几人。可
是文武接下来的表现却让李安民跌掉了下巴,心里喃喃惊叹,正可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文武毕竟打小混迹江湖,自己还是小觑了他的演技。
只见文武双眼通红,可目光里还闪烁着丝丝惊喜,泪水和鼻涕流成了一片,可是一边跑着还一边手舞足蹈,就这样踉踉跄跄的奔向了那笑望自己的长衫客。短短百步的距离,文武却把迷离在山林里的委屈,三日没有进食的急迫,遇到了车队的惊喜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见文武脚底打滑,噗通一声摔倒在了长衫客的身前。这长衫客见状,连声高呼:“哎哟,哎哟,小兄弟你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一边说着,这长衫客也不嫌弃文武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就要将文武扶起。说是去扶,可是这长衫客的双手却不着痕迹的在文武的腕间探了探,似乎是在打探文武的虚实。修士因为修炼的缘故,脉搏比寻常人等磅礴的多,探脉辩人也是江湖浪子常用的手段。文武自然识破了长衫客的打算,可是他却怡然不惧,他虽然实力不俗,可却不是修士,倒也心安的让长衫客随意试探。轻轻一触,长衫客就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才手上用力要把文武真的扶起。可是文武却脸色一变,直直的抱住了长衫客的小腿,痛哭流涕的说道:“大爷赏口饭吃吧,俺和俺兄弟快饿的不行了。”
文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尽数抹在了长衫客的裤腿上,长衫客左右两侧的护卫见状就走上前来想要将文武拉走,可是长衫客却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再次用力将文武扶起,出声问道:“小兄弟别着急,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取些吃的的来。你先起来,说说你们兄弟二人是怎么了。”
见长衫客试探完毕,第二次扶起自己,文武才老老实实的站起身来,红着眼睛抹去了眼角的泪珠,然后恨恨的回头瞪了李安民一眼,又气又急又心疼的说道:
“唉,说起来都怪俺这不争气的弟弟。俺们是九道沟旁边临水村的,爹娘早前私运石头被石狗崖的黑风大首领杀死了。就剩俺们孤苦伶仃的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可谁知道三日前俺这弟弟偷看邻家妹子洗澡,却被那姑娘的老爹抓了个正着,被扒光了身子在村头的大树上挂了半日,直到俺下地回来才将他抱了下来。可是这小子被村里人看光了身子,小脸儿挂不住,竟然在晚上趁我不注意跑到了石狗崖里,说是自己反正没脸活下去了,要去爹娘亡命的地方自寻短见。我连忙去追,可谁知这小子不认识道儿,没找到石狗崖的山道儿,反而是钻到了山里,我整整寻了三日,这才万幸把他找了回来,不然愧对爹娘哟。”
说话间,左右给文武送来了几块馒头和一壶水,文武看着餐食眼神舍不得离开半分,他吞咽了几下口水,这才转过身去狠狠的瞪着站在一旁的李安民,气呼呼的吼道:“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快谢过诸位大爷,这三天怎么没饿死你。男子汉大丈夫,做了错事不知悔改,反倒是寻短见,真是一身的娘们气儿。不就是被看光了身子吗,邻家妹子的身子不也被你看光了,人家怎么也没寻死腻活的。还说找爹娘寻思,我看你就没那个胆儿,还不滚过来吃饭,真想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