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温度的渐渐降低,人们把目光集中在了火灰堆上,所有的寨民都没有说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他们烧掉的是什么。
他们没有不忍,更没有悲痛,在他们的心目中,祭祀非常正常,只要让种族更好,祭祀个把活人算不了什么,别说活祭的是别人,就算祭掉他们自己,他们也会同意。
夜越来越深,风也越来越大。
然而,山上风最大,到了山谷,也就是三级左右的样子,就是有些风旋。
夜风吹去彻底燃烧的火灰,露出底下的火星,偶而还透出几缕火光,带着几声“哔卟”声;再熄灭,再吹去黑灰,露出火星……就这样反复地重复着。
天已经露出鱼肚白,十七八个小时没睡,所有族人没有觉得困,他们非常激动,因为,直到现在,族长那边,都没有传来惨叫声。
终于,太阳慢慢升上了东边的山顶,从人把目光定在了烧毁的柴房。
柴房烧得非常彻底,全是木结构,干柴在烈火下,其结果可想而知。
随着太阳的升起,风--也越来越大,时而东风,时而又是西风,偶而又是龙卷风……
火烧成的灰,一层被吹向西,又一层被吹向东,再有一层被原地拔起,扭着长长的腰升向天空……
“瞧,那……还没烧完!”
有人把手指向柴房方向。
“怎么会呢?那么大的火,都烧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难道……”
一阵阵议论在人群中“嗡嗡”响起……
“不行,我们得去看看!”有些胆子大的年青人,回去找来长竹竿,匿着脚向灰堆靠近。
“阿冲,别去……”
“阿冲,快回来……”
“阿冲,回来,阿冲,你的鞋着火了!”
“啊哟--”
那个叫阿冲的,一边拨着火灰,一边前进,竹竿很快就着了火,他也感觉到了脚上传来炽痛,赶紧骂骂咧咧地退了出来。
那么多后来搬来的木柴加上柴房本身,烧成的灰起码有一米五高,直到早晨,火灰被吹去了差不多半米,但火灰的中央,起码也有四五百度的温度,阿冲拿着那根凉衣服用的干竹竿拨火,简直是在开玩笑,但没有人笑他。
虽然他笨,但他有勇气!
众人惊愕地看着被灰包裹着露出来的一个头的样子,一个个心中,都在发毛。
也许上天有灵,风越吹越大,但却恰到好处,没有把火星带出火场之外,但灰尘,却越来越多地被吹起,硕大的灰堆,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从一个尖角的头,到整个头,然后是双肩直到中午,荣安然才露到腰。
“这……这,这……”
一个个上了年纪的苗人开始紧张,不,应该是恐惧,他们感觉到大祸将要降临。
那个人影,一动不动,整个被木灰包裹着,给人的视角,仿佛并不是灰,而是那个人包裹着一床被子。
“不……不可能……”
是的,是不可能,那么大的火,就算能够剩下,也只剩骨架了,被风一吹,早就应该光光地露了出来,为什么还会象似裹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动……动了--”
一个个惊恐地盯着那个灰人,硬着舌头:“他……动了……”
“别怕!”阿宝毕竟是长老级的人物,他装着胆子:“也许,图腾在指引着我们……”
信吗?连他自己都不信,但他不能不这么说。
突然,以那个灰人为中心,猛然卷起了一股狂风,黑灰伴着热浪席卷而来,让所有的族人都无法睁开眼睛,一个个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烫……好烫!”
“啊,烫死了,我的衣服着火了……”
“啊,谁?谁把我推倒了,啊哟,啊……”
“啊,我什么也看不见了,谁来帮帮我,快呀,我的身上着火了……”
“完了--”阿宝忍着痛,快速地向后退去:这么高的温度,我们的寨子……保不住了……
是的,整个贵贝苗寨一直保持着原始建筑,所有房屋都是木结构的,除了烧掉的柴房,其它每一栋都是相连的,就算有空位置,也只有一二米的距离,一着火,那一栋都躲不过。
“大……大家快去准备水!”
混乱中,带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众人只顾着自己灭火,连眼睛都睁不开,谁还去管阿宝在说什么!
木柴燃烧,被灰深深裹住的地方,最高也就是八百度左右,荣安然是圣体,他可是在火山岩浆深处修炼过的,这些温度,对他来说,与平常人在冬天里取暖差不多,他怎么会在意?
他之所以一直没动,一是不想惊世骇俗,还有更主要的一点就是,他发现,燃烧中的炭木,释放出大量纯净的阳木灵气与阴火灵气,他不想白白浪费,所以,以神念控制着自己吸收范围,把火中的阳木灵气与阴火灵气,毫不客气地吸收了进来。
纯净的灵气吸收完了,荣安然收回神念,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已经被烧成了灰。
这也难怪,现在的荣安然,还没有能力制造仙衣。
所以,他心念一动,卷起一股狂风,先把自己脚下清空,以免换上新衣又被烧掉,紧接着,从内到外,给自己套上了一套,确定自己装扮整齐后,荣安然收回了念力。
“这……”
当一众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所有的火灰,都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堆成圆圆的一条一米高的灰墙,中央,一块十米见方的被烧成焦土的空地上,静静的站立着一位俊美的约二十二三的男子,他的身上,一尘不染!
惊魂未定的阿宝,先回头看了看四周,确定寨子没有被烧着后,转身面向荣安然,缓缓地跪了下来。
贵贝苗寨因为对付荣安然这场祭奠,当然有很大的损失,但在场的都不是傻瓜,他们当然不会象上写的那样,在这种上情况下,还要跳出来与荣安然斗上一斗!
所以,跟着阿宝,四周一个个都面对荣安然,全都缓缓跪下,那怕他们知道自己一个个都是那么地灰头土脸,但没有一个觉得可笑,他们一个个表情都非常虔诚,他们的心,在这一刻,同样地虔诚!
被凡人如此关押,荣安然当然憋屈,但他把这一场遭遇,当成了历练,因此并没有生气。
“都起来吧!”荣安然淡淡地说道。
但一个个苗人把头埋得更低,做到了真正的五体投地,嘴里,还念着荣安然听不懂的话,哦,应该是咒语!
荣安然突然觉得自己无限的舒适,他感觉到身体也在渐渐地强大,体内被压制在海底的阳五行环,也在蠢蠢欲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荣安然想明白,远处那栋最漂亮的楼里,传来了一声尖叫:“阿乌--”
“阿乌--快来,你阿妈不行了,快!”
好熟识的声音,我怎么会有这种上感觉?
荣安然很想释放出自己的神念,但终于忍住:既然是凡人历练,就应该象个凡人的样子!她到底是谁,都不重要,熟识的声音,还是熟识的脸……在茫茫人海中,不乏其人……
“通,通,通!”
所有寨民同时向荣安然磕了三个响头,突然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向声音发出的那栋楼房!
就这三个响头,再次让荣安然心中一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量?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而且,它好象再次洁净了我吸收来的灵气,甚至还洁净了我的心灵!
荣安然愣住了:这……
荣安然懵懂地站着,仿佛神游太虚……
“大仙,请救求我阿妈,求求你救救我阿妈!”
荣安然不知道阿乌什么时候跑了回来,“嘭”地一声跪在了他的身着,她的鞋,还在冒着青烟,在“吱吱”地响着,很显然,阿乌是踏着火灰进来的,她早就忘了肉体的疼痛,心里惦记的,只有阿妈!
看着额头上满是鲜血,鞋上冒着青烟的阿乌,荣安然淡淡地看了一眼:“走吧!”
他并没有答应阿乌,他去的原因,是想知道那个熟识的声音到底是谁!
“谢谢!谢谢!”阿乌再次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在站起来的同时,“啊哟”一声,倒向了身边的火灰。
荣安然眼明手快,轻轻地把她带出了木灰圈。
荣安然的动作,再次让阿乌目瞪口呆,她的心先是一阵麻木,既而欣喜万分:阿妈有救了!
荣安然知道阿乌已经走不了,直接带着他出现在那栋漂亮楼房的二楼,苗人们自觉地让出了道。
“李医生?!”
荣安然的眼前,是一张艳丽,却显得憔悴的脸:“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李佳音苦苦一笑:“先救救族长吧,其它,我慢慢告诉你!”
荣安然把头转向床上……
这是一张完全称得上是恐怖的脸……
深棕色的脸皮,异常干瘪,一头花白的头发,象晚秋山脚的杂草;脸上坑坑洼洼,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鼻子外翻,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吊着,就算睡觉,也肯定合拢不上,因为,她的眼皮似乎少了很多!也正因为这样,这张脸,更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荣安然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感受了一下:“还有一口气,但应该没救了!”
“你胡说!”
这声音,应该是阿冲!
是的,别人都是号脉,荣安然却把手往额头上一贴,就说没救,不是胡说是什么?
“荣安然,我知道你能救她,你就救救她吧!”李佳音恳求道!
荣安然听得出,这一声恳求,仅仅是出于同情,出于不忍,绝对没有发自她的内心那种非救不可!
“我为什么要救她?”荣安然回头冷冷地看了看几乎是死人的苗族族长。
“我求你了!”身边的阿乌在别人的搀扶下,已经脱下了着火的鞋,就这样光着脚,脚上尽是水泡,她推开别人的搀扶,再次跪下,重重地磕起头来!
“求求你,救救族长吧!”
全体苗民一起向荣安然跪了下来……
荣安然轻轻地皱了皱眉:“我--是你们的祭品--”荣安然的声音非常冷:“我为什么要救一个想杀我的人?”
“想杀你的人是我,不是我阿妈,请你救救她,我愿意为你抵命,求你了!”阿乌声泪俱下!
“一命抵一命?在我这儿,十条命也不够抵我的命!”
“我,我也愿意为你抵命!”阿宝道!
“还有我!”
“还有我!”
“只要你能救我们族长,我们都愿意为你抵命!”
要说荣安然没有感动,那是假话,但荣安然还是没有想救人的意思,他轻轻地拉着李佳音的手,向门口走去。
苗民为荣安然让出了一条道,身体随着荣安然的方向,不停地磕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求求你救救我们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