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妍过去的时候温常在已经是吊着一口气在那儿,她从屏风后头绕过去,一抬眼就看见温常在惨白着脸,双眼半睁半闭地露出一条缝,嘴角因太过用力,多了一圈嫣红的咬痕。 王太医紧随其后,再度把上温常在的脉息,只觉脉弦且大,心知是温常在素体虚弱,气滞血瘀所致,吩咐人赶紧去备催生立应散。 安排好之后,他又转头对绾妍说“昭妃娘娘快快与常在小主说些话吧,若是腔子里这口气一过去……莫说孩子了,只怕就是温常在也难保。” 见此情景,多说无益,绾妍咬了咬牙,与其责怪太医无能还不如想想如何稳住温姐姐呢。 “姐姐撑住啊,皇上来了,现在就在正殿,大家都在等着姐姐的好消息。”绾妍爱怜地抚上温常在的额头,努力地撑出一个笑,“皇上方才下旨,姐姐如今是贵人了。” 温常在呼吸粗重了一些,半眯着的眼睛睁全,露出一对黯然的眸子,口里念着“温贵人……” 想到自己一路走来,从答应到贵人,各中心酸荣辱漫上心头,温贵人微微失神,眨了眨眼睛滑下一滴眼泪。 绾妍为她拭去泪水“好姐姐,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别哭!” 不多时,药已经煎煮好,云窈快步送进来。 绾妍看着氤氲着热气的褐色汤药,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王太医,谨慎地扫了一眼“这是何药?” 王太医不敢耽误温贵人的险情,又不敢招呼都不打一声,当着绾妍的面就给温贵人用药,一番话如连珠炮似的说得飞快。 “回娘娘,贵人小主是冲任失畅,瘀滞胞宫,才会在生产时疼痛剧烈,又因着有瘀血为阻,小主久产不下。这个时候须得行气化瘀以催产,这里头加了车前子、白芷、牛膝……” 绾妍听道后头便催促道“好了好了快用吧。“,看着几个稳婆利索地将汤药灌进温贵人口中。 她又担心地搓了搓手,心想着“这药可一定要有用啊。” 一副峻猛之药下去,温贵人方觉身体里气海翻涌,从头到脚都蒸蒸发热。她虽然是元气大虚着,可心里如明镜儿似的,借着这多了的几分气力,看准了时候,咬牙就诞下一个孩儿。 稳婆满口夸赞,上手一摸,笑意更深,嘴角直直咧到耳根去“啊呀呀,恭喜贵人小主,诞下了一个小皇子!” 这话便如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都如被打了鸡血似的激动起来,看着形势转好,大家又是七嘴八舌地鼓励温贵人。 绾妍听着襁褓里头哇哇哇的哭声,捏着绢子的手甩了甩,揩了揩眼角,也是要高兴得落泪。 “姐姐,你听到了吗,你生下了一个皇子。”,绾妍目光停留在那个红色的襁褓上,“快将孩子抱给本宫看看。” 稳婆赶紧整理好了抱来。 绾妍小心翼翼捧着,她尚未生养,又是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哪里晓得怎么抱婴孩儿?一时间窘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什么地方。 情急之下,她只好将孩子递到最近的稳婆怀里,凑过去看了个仔细——全须全尾儿的,什么也没多,什么也没少。一张嘴张得老大,当真是用吃奶的劲儿哭,脸嗓子眼儿都能看见。 绾妍瞪大了眼睛,只觉得那孩子皮肉都皱皱的,又瘦巴巴一只,活像禿了毛儿的小鼠。 虽是长得瘦小些,那小小的身子里却像是有无穷的动力,哭得极为响亮。 “小主!小主!” 绾妍惊得回头,却见温贵人腿边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眨眼间的功夫被褥已然湿了一大片。 一瞬间,她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刺目的血红,铺天盖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呀,小主晕过去了!” 一个声音高叫着“生了生了,是个小公主,啊呀,怎么……” 那个声音很快就似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绾妍并未听到与先前同样的啼哭声,再回头看时,众人都是紧闭着嘴,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眼神闪闪烁烁,不敢与绾妍对视。 绾妍心里发凉——这孩子怎么没有任何声息? 王太医叹息说“娘娘……小公主她已经去了。” “一对龙凤胎呵……”绾妍悲从中来,吸了吸鼻子道,“可惜了。” “贵人小主本就体弱,诞下双生胎着实是耗尽了心血,如今小主累昏过去,得好生养着。”王太医磕了个头出去,“臣去回皇上。” 温贵人生产已毕,各项事宜都进入尾声。 “云窈。”绾妍看向正在专心伺候的云窈,“你过来。” “娘娘有何吩咐?” “你这手腕的伤是怎么回事?方才见你还是好好的。” 绾妍伸手拉上云窈的袖子,指着云窈腕间竖着半指长的伤口。那伤处草草包扎着,上头还隐隐透出几分血迹。 云窈也不欺瞒绾妍,老实道“太医说缺一味药引,血肉是有情之品,非它莫属。” 绾妍感动不已,这样的事儿若不是十成的忠心,如何会抢着去做呢? “你……” 绾妍哽咽着叹息一声。 “先前温贵人向本宫提起,说你做事稳重,想让本宫晋你做她的大宫女。只是本宫不放心,这件事便一直搁置着。” “娘娘是要……” “今日之事,你的忠心本宫看在眼里,从此时此刻开始,你便是温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吃穿用度与乔鸯阿绿一样,从本宫这儿出。” “你就照顾温贵人,要用心。”绾妍认真地说,“她现在是最最虚弱的时候,本宫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你是个可信赖的。” 云窈自然知道这是多么大的恩典,赶紧磕了个头“奴婢定不辜负娘娘的嘱托。” 绾妍亲自扶起她,又贴在云窈耳边小声道“小公主早殇,咱们瞒不了多久,丧子之痛痛彻心扉,你要攒着一百个心眼子,若是温贵人一时想不开……” 云窈点头“娘娘说的是,不过贵人想必不会如此,小皇子还需要母亲呢。” “啊……是本宫忘了,还有个小皇子,也算是老天垂怜。” 夜幕尽,东方既白。绾妍走出去,看着天边山头升起半轮金灿灿的太阳,任由那柔柔晨光撒在身上。 所谓新生,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