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蔚起身迎上去:“王爷……”
“坐下。”齐宿满脸严肃,一手挽住她,坐回矮榻上。
他招招手,身后的常福弯腰递上来一个小手枕。
齐宿把手枕放矮桌上,再把叶从蔚的手腕搭在上头。
一看这架势,叶从蔚不无讶异:“王爷会诊脉?”
齐宿一点头:“以前闲来看过医书,知道丁点皮毛。”
说着,他把自己修长的指尖按在她脉搏上,眉头微蹙,神色认真。
叶从蔚心里有疑问,这会儿也不好开口,只能安静看着他动作。
这是得知她的怀疑,巴巴的跑来先一步确认呢?
瞧得出来,齐宿确实是个生手,他眉头纾解不开,按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仿佛碰到疑难杂症一般严谨。
“王妃,本王有喜了。”
“噗嗤~”叶从蔚忍俊不禁,“王爷有何喜事?”
“本王要当爹爹了。”齐宿收了手,目光炯然地望着她。
叶从蔚听得开怀,却不敢全信,“我现下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等会儿大夫就来了。”
“信我,绝对没错。”齐宿很是高兴,一手把人抱起来。
常福连忙恭贺道:“老奴贺喜王爷大喜!”
“对,去发赏钱,全部人都有赏。”齐宿扭头吩咐。
叶从蔚连忙捂住他的嘴:“王爷,何必急于一时,就让大夫来了给我一颗定心丸吃吧!”
他这半吊子水平,她真的不敢相信。
常福笑呵呵,道:“王妃说得有理,不如奴才先下去准备着。”
齐宿挥挥手,示意允了。
他抱着叶从蔚转了个圈,轻哼一声:“小瞧我的能耐?”
“这话从何说起。”
“我轻易不出手诊脉,却没有错过的。”他非常自信。
叶从蔚嘴角微抽:“王爷,医者一道注重经验,当然是多多诊脉累积知识,才敢断定脉象。”
轻易不出手的,多半不准。
“盈鱼这话不错,但我不服。”齐宿挑眉。
叶从蔚无奈,两手圈住他后脖子,“行吧,我很愿意相信王爷带来的好消息,我……早就想给你生个孩子了。”
很想很想。
思及孩子,死而无憾的那种热切。
勉强把齐宿给按捺住了,不久后,司梅领着大夫匆忙赶到。
是上回见过面的医婆,思绪找来的可信之人,绝不会胡乱透漏患者隐私。
顶着齐宿盯人的目光,医婆仔细给叶从蔚把脉,给予了肯定答复。
“恭喜王爷,王妃确实有喜了。”
一句话,众人欢喜不已。
不肖齐宿开口,常福就去发赏钱了,王府上下一片欢腾。
医婆也被齐宿留下,虽不必搬进王府住着,但每隔几日就得过来一趟,切个平安脉,替叶从蔚护胎。
最高兴紧张的,莫过于叶从蔚自身。
前世她没有孩子,心心念念多时,难免心生些许遗憾。
算不上是执念,有些不甘罢了。
而今她不仅成功怀上了,这个孩子,还是齐宿的。
叶从蔚抬头看着齐宿坚毅的下巴,高大俊美的男子把她搂在怀里,宽厚的胸膛容纳她的所有。
这人原本于她而言,不过是夫君。
在她心里,夫君和爱慕之人不是一个层次的。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无从选择,夫君未必是她心仪对象。
可如今,她对齐宿产生了情愫,他不止是夫君,更是她爱慕的男子。
没有比孩子更令她感到喜悦的礼物了,这是融汇了他们血脉的结晶。
尤其是在面对未知命运惶恐不安的前提下,叶从蔚怕极了,怕躲不过早亡的结局。
怕自己白白走一遭,什么都没留下。
在她变得贪心之后,也怕齐宿会很快忘了她,没有半点痕迹的消散。
孩子的出现,似乎给她‘不怕死’的勇气,觉得死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歹留了念想在世上,不亏。
齐宿轻拍叶从蔚的脸颊:“高兴傻了么?”
“嗯,”叶从蔚蹭了蹭他的手掌,道:“我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心潮汹涌澎湃,全是他不能听的心声。
“慢慢说,我可以听一下午。”齐宿低头,轻啄她的唇瓣。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不带任何情裕的亲吻她,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落下来。
叶从蔚眨眨眼:“王爷明明有事要忙,何苦守着我一下午?”
“我乐意。”他笑。
叶从蔚却不乐意:“我想写字了,给孩子写信。”
“写信?”齐宿眉尖一扬:“有话直说就好,写什么信。”
“说了他又听不见,等他长大了我就忘记这时候的心情了。”叶从蔚振振有词。
齐宿想了想:“有点道理。”
叶从蔚又道:“每天想说的话都不一样,要是不记下来,肯定忘了。”
“怎的盈鱼年纪轻轻就要变糊涂脑了?”
“王爷别取笑我,很多年后,你多半也想不起今日的情形了。”
“不,我会记得,今天是我们知道孩子存在的一日。”齐宿在她唇畔磨蹭着,逐渐加深亲吻的力度。
叶从蔚并不闭眼,而是用亮晶晶的眼瞳不错地凝视他。
她也不会忘记这一天的。
打发走了齐宿,叶从蔚回到书案边,先前的墨水早已干了,叫来司兰重新磨墨。
司兰劝道:“王妃不是有些犯困么,写字费神。”
叶从蔚笑着摇头:“这会儿兴奋着呢,睡不着。”
司兰闻言不再劝,只道:“也别写太久了,小半个时辰就好。”
“知道了,你磨好墨就出去吧,再把小火盆端进来。”
“是。”
司兰知道叶从蔚写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火盆是为了烧掉一些她不满意的作品。
叶从蔚以往遇着难以纾解的事,会跟自己对话,跟过去的、未来的自己说。
这次不同,她是跟孩子诉说。
虽然这个孩子尚未显形,不知性别,不知品性,但显然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叶从蔚提笔,说自己的喜悦,喜悦中又夹杂着忧虑,以及被激发出来的勇气。
为母则刚,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她和孩子。
太子齐莛依然是悬挂在脑袋上的刀刃,但她有直面它的勇气。
绝对不能传出什么宫廷丑闻,如今她不是一个人了,若沾染污名,孩子的血统都要遭受质疑。
这是何等的侮辱。
叶从蔚又觉得自己这辈子会长命百岁,她告诉孩子,王爷待她很好,一定会庇护他们母子的。
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叶从蔚坐等墨迹干透。
然后挑着两张不方便被人看见的信纸,投入火盆烧掉。
她留下的那一部分,打算封存起来,等孩子长大后识字了,再拿出来。
这并非遗书,叶从蔚只是想留下此刻的心情。
时辰一到,司兰和司竹就进来收拾了,把砚台和毛笔全部洗干净挂起来,不由分说,铁面无情。
“王妃现今不一样了,要劳逸结合,任何事情都不能弄太久。”
“晚饭也做出了调整,”司竹给报上一串菜名,问道:“王妃觉得可以么?”
叶从蔚无可无不可,点头道:“你们看着办。”
司兰笑道:“医婆说每日少饮茶水,避免浓茶,王妃若是困了,小睡片刻就是。”
“但也不能睡太多,我们会盯着时刻。”司梅补充道。
叶从蔚看她们几个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不由好笑:“寻常人家的妇人怀胎,可有这样?”
“这……”司竹点点下巴:“我们都不曾生养过,对此毫无经验,所以才战战兢兢。我这就去禀告王爷,安排个嬷嬷过来伺候。”
“此举甚好。”
接话的是齐宿,他在门口就听见了。
“王爷。”
“王爷莫不是饿了,早早过来叫摆饭?”叶从蔚掩嘴轻笑。
齐宿一撩衣摆坐下:“本王来瞧瞧王妃写的信,实在好奇得很。”
“偷窥他人信件,绝非君子所为。”叶从蔚努努嘴。
齐宿脸皮厚的很:“不叫孩子知晓,我就看一眼。”
“那不成,我已将它锁起来了,钥匙贴身保管。”叶从蔚拒绝。
齐宿见状,不由担忧起来:“孩子还没影儿呢,王妃就这样一心记挂,待来日他出来了,眼里岂还有我?”
“你说什么呢!”叶从蔚两眼一瞪,凶巴巴的。
“瞧瞧,向来最最乖巧的盈鱼,这般瞪着我。”
几个丫鬟偷偷憋笑,被叶从蔚先行赶出去。
她回过身,跨坐在齐宿腿上,“你故意的。”
齐宿抿唇一笑:“我只是好奇,你给孩子的信,是否提到我了?”
“毋庸置疑,”叶从蔚伸手捧住他的脸颊:“王爷在我面前,如此好声好气,摒弃自身尊称,我非草木,岂能不知?”
“哦?你知了什么?”他好整以暇的发问。
叶从蔚面色微红,抬了抬下巴:“我知……你喜欢我。”
“哈哈哈哈哈……”齐宿扬声大笑。
“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叶从蔚真怕他来一句她自作多情。
齐宿轻咳一声,道:“盈鱼知道就好,正巧,我有一事要提前透露给你。”
“何事?”
他顿了顿,道:“这段时日,兴许会有个姑娘来家里小住,你……莫要多想。”
嗯?
叶从蔚不解:“什么姑娘?”
定然和千翠园的美人不同,不然何必特意告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