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镖的妻儿,给一笔安身银子,送走。”
“是。”
立春应下的这个事,等银子取回来就立马去办。
稚子无辜,刚满月的孩子郑蓉这时候做不到赶尽杀绝。
况且,孩子也是要母亲的照顾的,几个后院中的妇人,留着便也留了。
若是日后那孩子要来找她为父报仇的话,来就是。
银子取回来之后,便将程镖后院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都送走,那个银子之后她们要怎么分,是共同抚养孩子还是各自分散,都是她们自己做决定。
不过,照郑蓉看来,恐怕也就只有程镖的正房会跟那个妾室一起抚养孩子。
其他的几房妾室,怕是拿了银子便会离开。
或者是那位正房狠心一些,直接将她们几个卖了了事,省的后面再出一些祸事儿来。
那些妾室是怎么来的,大致情况都差不多的,如今程镖都倒了,还能真的真心实意的为他守着?
更何况,都是些没有子女的,总是要为自己的后半辈子考虑的。
郑蓉没有出面去见她们,并不是怕她们仇恨的眼神,只是单纯的不想见而已。
因为大家都亲眼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拉回来的,所以并没有人起风闹幺蛾子的心,大多都是看在银子的份上。
当然,就算他们看得眼红了想直接抢,也是要顾及自己的小命。
经过了下午的那一场,又加上多了林良和春分两个,谁也不敢贸然的冲在前头为别人开路。
在祁城落脚的第一天虽然是不平静,但是第一个晚上还算平静的。
有些人,却是一晚上辗转难眠。
比如,县衙的宋大人。
还有,那些个与程镖,与镇北帮多年牵扯的人。
这突然的生了变,恐怕从前的很多东西都要生变。
到时候,他们的利益又有多少受损?
最重要的是,这突然之间冒出来,掀了镇北帮的到底是何人?
身后,又有何人撑腰?
若不身后有人,如何能这么快速的接了镇北帮这股让他们都忌惮多年的势力?
其实,他们若是真心的要铲除镇北帮,也不是不要可以。
说什么盘根错节,说什么大局为重,深思熟虑,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罢了。
晚上本该去顺来福酒楼吃程镖宴席的人,都没有去成。
下午的那一场早就传得满城皆知,他们又如何能去?
里子不要了,面子也不要了吗?
一夜之后,城中更多的人都坐不住了。
本来今日是镇北帮帮主程镖为儿子办满月宴,又向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是送了请帖的。
可是现在,他们不知道是该去还是不去?
不管他们纠结这些,郑蓉就没有打算接待他们。
帮中的人虽然是暂时安稳下来了,但内里还有不少的事需要处理。
昨天登了记留下的这些人,得尽快安排了,既然是她郑蓉接了这个摊子,就不能任由它继续原来的轨迹走下去。
就算她才接触镇北帮,但就从昨日豹子的行事做派,还有掌柜的和酒楼百姓们的太度便能窥得差不多。
首先,这欺男霸女之事是万不许再做的。
其他的各项规矩都要一条一条的列清楚,并且是要每个人都做到才行。
像那种改不了从前那些恶习的,该不要就不要。
没得养着那么些个恶臭的玩意儿,时不时的冒出来恶心一下。
等把内部的问题解决之后,就是那些个与镇北帮一直有来往的人。
昨夜郑蓉在程镖的房里翻出来几本的账本,上面记录的内容可是不少。
整个镇北帮里都没个书房,就一个供账房用的看起来有些像书房的屋子。
可见程镖是个大老粗,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留了账本这种东西。
其中有一本上面记录了他给各官员送礼的详情,和这些年他干了什么,当时经手的官员又是哪位。
不止是现任的祁城官员,就连往届的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程镖在祁城盘根多年,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这也难怪他能活到现在,不是没有道理啊。
所以,现在慌的不该是她,而是某些人才是。
因为昨天郑蓉动了手,所以今天一切的事宜都不要她动,只在必要的时候露面镇场。
“现在,既然是新帮主即位,那原先的帮名就要改了。
镇北帮太过小气,撑不住帮主的威名,从今往后便改名为金阳帮。”
林良说话的同时立夏已经将新的帮规张贴起来,这可是他昨晚熬夜写出来的。
谁让就他一个人适合干这个活儿呢,总不能让主子来干吧?
对于改不改帮名这个事,大家都不是太关心,只要不是他们做帮主,叫什么名字都好。
倒是这个新出来的帮规,他们更加的感兴趣,毕竟这玩意儿才跟他们息息相关。
帮规定出来是让他们下头的人去执行的,管也是管他们,所以他们当然关心了。
只是,大多数人都是文盲,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有的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名字是那几个字都不认得,鼓着一对牛眼也只能干瞪着。
人群中一阵骚乱,是帮主原先的账房先生被推到了最前面。
“熊爷,你快来瞅瞅,这上面都是写的什么?”
这位账房先生年纪四十多了,清瘦的身形,浑身上下也没有几两的肉,却是有这么一个跟他本人完全不搭的姓。
熊先生全名叫熊有彰,原本家中还算有些家底,所以才能供他读了那么些年的书。
只是,奈何他真不是读书的料,连着考了三次连个秀才的功名都不中,到如今都还是个老童生。
读书本就是费银子的事,后来老父亲又病了几年,家底被掏了个干净,最后人也没留住。
剩下一大家子还要过活啊,为了一大家子的生计,熊先生哪里还能继续读下去,便从书院里回了家。
之所以会在这里做账房,全是因为镇北帮给的工钱比别处多。
英雄好汉又如何?文人清高又如何?
当看着老母亲和妻子节衣缩食,只为了能给他多留一口饭,幼儿饿得哇哇哭,却吃不到奶水。
该折腰还是得折腰。
还有什么比让家人吃饱喝足,遮寒御暖更重要的呢?
熊先生自觉的往前头又站了站,养着脖子看上写面的内容,看一条跟大家读一条。
正是考虑到怕他们这一群文盲看不懂,所以立夏就写得是十分的通俗易懂。
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只是听一遍也是能明白意思的。
“作奸犯科者,杀。”
“强取豪夺者,杀。”
“奸淫掳掠者,杀。”
连着的三条杀,将一众人都听得脸色发白。
从前跟着程镖的时候,这些事哪一件事没有做过的?
读了这三条之后,熊先生也顿住了,他心中亦是万千的情绪翻腾。
说实话,换了新东家他不是不担心。
新东家可会留下他?工钱可是会跟从前的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呢。
现在,只因为这三条,他便不怕了。
能列出这中规矩来的新帮主,绝对值得信赖。
如此,他还能继续在这里做下去,不用担心断了生计。
短暂的静默之后,人群里开始嘈杂起来,都是讨论这三条帮规的。
有人安心自然也就有人担心,“看来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要不然,等拿了银子就走吧?”
“是啊,总比留在这里万一那一天怎么死等都不知道。”
能说出这种话的,自然是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干过这种事儿的。
“我们要走的话,还能给我们银子?”
也不知道的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让周围窃窃私语的人都噤了声,脸也跟这着都皱了起来。
可是白花花马上就能到手的银子,拿不到可不是让人难受?
还是昨日的那个练武场,台下众人的反应都被台上的人尽收眼底。
这时候,林良适时的开口,“若是有谁连最开始的三点都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选择离开。
既然选择离开,那先前说好的十两银子自然没有。
若是选择留下,那往后任何时候都得按照规矩来。
现在,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做决定,要走要留全凭大家自己做主。
离开的人,我们不会做任何的为难。
只是,若是出去做出任何有损金阳帮的事情来,那便不要怪我金阳帮不顾念大家相处者一天一夜的情分。”
若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形势比人强,台下有多少人都要对林良最后的这句话嗤之以鼻。
呵……一天一夜,说的好像是有多少情谊似的。
顾不顾,又有何区别?
人群中讨论声不断,这次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那个喊着要报仇的头目。
他这种人虽人是不能用,但郑蓉以为他会留下。
毕竟,她现在给出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像他这种专营之人,只要是有利益他都不会放过。
只是,他自己干过些什么事,他他自己心中有数。
他是怕日后郑蓉再找他算后账,所以才要走的。
他站得有些远,看不太清上面写的内容,不过一想只是前面的三条就一经是这样,;后面还有那么多密密麻麻的,还不知道会是多少个杀。
要知道,这个新帮主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那几个杀,就能看出她心狠手辣。
为了她这区区的十两银子卖命,对他现有的家底儿来说,还真不值当。
再一个,他也发现了,要走的兄弟可不止他一个,等离开了这里他再把这些人都召集起来就是。
到时候,还不是继续吃香的喝辣的,何苦在这里受她一个娘们儿的鸟气。
“我选择走,不留下麻烦贵帮。”
“送这位兄弟,江湖再见后会有期。”
见林良真的不为难人,更多要走的人都站了出来,跟着最先走的那个离开。
林良脸上笑意不减,就连神色都没有变一下,心下却是把那人记了下来。
此人只要还在祁城一天,就肯定会有与他们对上的一天。
得找人盯着他,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这去盯的人得选个合适的,毕竟才放了话不为难,他这刚走出就让人去盯着,就实在打脸了。
不着急,最近这几天他是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等不再有人离开,林良又问了一遍,“还有要走的吗?”
确定再没有人之后,林良示意熊先生继续往下读。
让文盲们没有料到的是,后面的都是一些惩罚,并没有再提一个杀字。
不仅如此,罚完了之后还有奖。
熊先生读完之后转身看着熟悉的众人,深情肃穆的道“各位,如何罚,如何奖都是写得清清楚楚,只要大家按照规矩做事,不生歹意,最最重要的是不碰前面的三条。
那等着咱们的,可都是好日子。
你们也都听到了,每一条奖励可都是白白花花的好银子。
你们就不想要吗?
而且,以后只要我们不再做那些丧良心的事,出门也是能抬起头来做人了啊。
不管你们干不干,我老熊第一个干。”
凡事都是需要一个带头的人,后面大批的人自然就会跟上来。
林良挑眉,不得不说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这位账房先生的嘴还真是跟立夏差不多,是一路人。
在留下的人中看到了牛二,郑蓉看着他领了银子之后便冲他招了招手。
“牛二。”
怀揣着白花花的银子,满心满脸都是喜滋滋的牛二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去,见是帮主叫他,嘴上立马应了一声,“哎。”
然后,小跑着朝着郑蓉这边来。
到了郑蓉面前,憨憨的咧着嘴问,“帮主,你找我?”
憨是真的憨,壮也是真的壮。
昨日他是在台下,郑蓉从上往下看可没有现在人在她跟前看着来的真实。
活了两辈子,郑蓉没见过像眼前这个这么高这么壮的人。
尤其是他靠近了人说话,声音也大,震得郑蓉有一瞬间的头皮发麻。
“你小声些,我耳朵好使。”
牛二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的摸着自己的厚嘴唇,也知道是自己太兴奋了,所以没有控制住嗓门。
平日里在家,老娘也总说他嗓门大,更何况是帮主这样看起来就娇弱的小媳妇儿了。
当然,在近距离面对帮主这张他完全找不到能够形容的词,只能用好看来形容的脸时,他已将自主的选择了忽视帮主的武力。
“嘿嘿,我太激动,忘了,嘿嘿……
在家,我娘也说我嗓门大。
以后我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要不是看在他是真憨的份上,郑蓉还真不能给他好脸色。
本来就没得个好脾气的郑蓉,打从有了肚子里那个之后,脾气就更是差,还急躁。
有时候她自己都能觉得莫名其妙,认为是有毛病了。
前皇帝陛下竟然能有这样的觉悟,当真是不容易。
“练过武没有?”
“没有,不过我从小力气就大,干活也快,什么活儿都能干。”
牛二一听,生怕帮主知道没有练过之后会赶他走。
要是走了的话,怀里的十两银子就没得了。
还有,别的地方虽然也能做工,但不是没处都能包吃饭的。
虽然从前他也只是个跑腿的,但因为他力气大,做的也多,分银子的时候就算不能多分,但能在帮里吃了饭回去啊。
这样一来,家里就能剩下他的口粮给老娘大哥。
他本来就吃得多,如果再不能在帮里混了饭回去,挣的那点儿工钱根本不够一家三口吃饭,还有大哥的药钱。
大哥断了腿,不能做活,还要一直吃药调养,老娘每月帮人浆洗衣服的那点铜板连一副药都买不了。
所以,他绝对不能被赶走。
见帮主只是看着他,也没有个表示,牛二更是急了。
身手就要去拉郑蓉的手,被身边立着的林良用枪尖隔开。
“好好说话。”
真,要不是看他是真的憨,可不就只是隔开了,而是直接断一只手掌。
小姐的手他都没有去拉过,能让这么个来路来不明的憨货拉了?
小时候的,不算。
都到了郑蓉面前的那双粗燥大手打了一个激灵,麻溜的手绘,还背到身后藏起来,暗自搓了搓。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太激动了,没有控制住,再也不敢了。”
这话,怎么听都耳熟,他刚才就说过了。
林良不明白主子亲自过问这么个憨货做什么?
照他看来,这憨货除了块头大,除了憨,并没有别的突出的地方了。
“帮主,求您了,别敢我走。
我真的什么都能做,我一个人可以干两个人的活儿。”
说完他仿佛是觉得说两个人好像不够,又说道“三个人的也可以,只要您别赶我,还让我在帮里吃饭,我做什么都行的。”
他在台子上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他要找的,顿时就更加的急了,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来。
郑蓉想,他恐怕是在找能够证明他力气真的大的东西。
可惜,台上干干净净,只有武器架子。
但是那东西一般人也能搬得动,昨天立春不就搬来给她坐了吗?
就算那上面有武器,但也都是一些普通的,没多少分量。
正在他愁的抓脑袋的时候,熊先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提着袍子上来。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