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 / 1)

权宦心头朱砂痣 袖侧 4191 字 2021-05-03

第56章

霍决道“从前关上门, 是王府里的家事。我们要做的,是将世子掐下去。现在不一样了,门打开了, 门外许多人看着呢。公子要做的,是走出去, 辉辉煌煌,让那些人自己去比较, 去品,谁才值得跟随,谁才值得扶持。”

“你说的对!”赵烺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坦然承认, “是我格局小了,还陷在从前。”

“然公子有心胸, 有眼界, 知权变。所以, 小人当初,选择了公子。”霍决说。

赵烺微愕,不及说话, 霍决已经单膝跪下“请公子恕罪。”

赵烺问“何罪之有?”

“昔日小人是因惊马之事入了公子的眼。”霍决垂首, “然, 那马,就是小人下手惊的。”

赵烺沉默许久,忽然站起, 放声大笑。

“永平, 哦, 永平——”他大笑许久, 才收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霍决抬起头“小人霍决,字连毅,临洮卫百户霍升之子。”

“临洮。”赵烺道,“那是潞王案牵连的?”

霍决“是。”

赵烺惊奇“你竟还能活着?”

霍决道“岳父一家耗尽积蓄,保住了我的命。”

赵烺诧异“你竟娶妻了?”

“尚未。”霍决道,“只是订亲。我保住了命,签了退婚书。”

他面容平静,却英俊。

若不受宫刑,该是多么惹人喜爱的一个勇武多谋的青年。连赵烺都为他惋惜起来,安慰道“虽退婚了,你那岳家,也算对得起你了。”

霍决沉默。

何止是对得起,此是救命之恩。

其实只要袖手,他一死,哪还有什么婚约。温家也不至于散尽积蓄,连月牙儿的嫁妆都卖了。

如今尚厚嫁,没了嫁妆的月牙儿,可还能嫁得好吗?

那,我回去嫁人啦。她说。

忘不了。

忘不了她的眼泪滴在土里。

忘不了她带着笑,腮边还挂着泪珠。

忘不了她翻身上马,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是要记住他吗?

月牙儿,能不能……别忘了他!

因为连毅哥哥忘不了你!

——襄王府的奴仆永平觉得,只要月牙儿不忘记连毅哥哥,“霍连毅”便能一直活着!

赵烺感慨完,上前一步,问“永平,如今你告诉我这个,是为了什么?”

霍决道“是为了正本心。”

赵烺凝视着他。

霍决抬起头来。他眼眸漆黑,唇色沉暗。

“小人当初选择公子之时,公子于小人,只是诸王子之一。”他说,“然现在,公子于小人,是命之所托,运之所系。”

“小人从此,于公子再无秘密。”

“此生,愿做公子的刀。为公子斩一切需斩,杀所有想杀。公子目光所及,便是小人刀锋所向。”

不是该,不是应,是需,是想。

不论对错,没有是非,唯赵烺心意所向。无辜的也好,冤枉的也罢,斩不斩,杀不杀,只赵烺一声令下。

被效力,被忠诚,这已经超越了主与奴。

永平这是,在宣誓效忠他的君主!

赵烺觉得,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酥到了手指尖。

赵烺忍住这悸动,问“永平,你可想过以后?能走到哪一步?”

霍决抬眼。

“小人想,”他说,“当牛贵。”

牛贵啊,提督监察院事,只效忠于皇帝一人。

提起这个村土至极的名字,能止小儿夜啼,能令官员直接吓得失禁。

他的手上不知道沾满了多少血,但那些血,都是景顺帝乐见的。

赵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气味真好闻,从永平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是什么?

是野心的甜美芬芳啊!

襄王府四王子睁开眼睛,上前一步。

“霍连毅!”赵烺沉声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你今日效忠于我,他日我必不负你!”

“等我手掌玉玺,你掌院印之时,我许你恢复本名本姓!”

景顺五十年的三月,皇帝殡天的消息终于传到长沙府。

襄王斩杀湖广布政使罗砚和提刑按察使于衡,收服湖广都指挥使常喜,至此,三司皆落入襄王手中。意味着整个湖广,尽在襄王掌握。

这一天,数十快马由长沙发出发,带着襄王府的讨伐檄文奔驰向各省各道。

与此差不多的情形,在差不多的时间,分别也在代王和赵王的领地发生。只因代王、赵王和襄王,便是牛贵下的三支注。他三人比旁的皇子更早得到消息,更早筹谋,以雷霆万钧之势,纷纷夺取了封地内的权力。

甚至监税的大太监马迎春在湖广为襄王府斩杀的时候,监矿的大太监,八虎之一的冯蛮蛮也在代王得到山陵崩的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为代王斩杀。

三王皆派出数十信使,传檄天下,指内宦矫诏弄权,指泰升帝为伪帝。

三王揭竿而起,打起了“正国本,扶社稷”的大旗,兵指京城。

天下将乱。

而此时,温蕙沉浸在陆睿的气息中,除了陆睿,再想不起旁的任何人。

陆睿的手握住了她的腰,很用力。他们的身体紧紧贴着,像要融成一体似的。

等陆睿放开她,过了片刻温蕙才迷迷蒙蒙地回过神来,大恼“你看看你嘴上!”

自然是她的口脂沾上去了。

陆睿笑起来,又亲了她几下。两个人一起把口脂吃掉,竟是有些甜甜的。

“碧玉妆的口脂膏子里,是合了蜜的。”陆睿告诉她。

温蕙的脑子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了,气恼“我待会怎么见人。她们看到了,便知道你做了什么!”

陆睿大笑,道“你放心,我们两个好,她们只有高兴的份。”

是呢,谁不盼着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呢。

温蕙还是气鼓鼓的。

陆睿扯着她的手将她拖到镜台前,打开匣子,取出了一盒口脂膏子。

“给你重新画画。”他道,“只我这里只有无色的。”

无色的口脂膏子原是润唇用的,男子女子都可用。只温家男人粗糙,从来都不用。是以温蕙看到陆睿这里有口脂膏子,还挺新奇。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贺家莞莞的表妹馨馨跟她说的,道“我认识一个京城的姑娘。她跟我说,京城有些男人家也涂口脂膏子,有颜色的那种。”

“是内官吧。”陆睿却道,“算不得男人。”

赵家人血脉里带的,颇有几位皇帝好龙阳,宗室里更是不知数。带得大周朝龙阳之风颇盛,贵人身边常豢养娈童,也描眉画眼,状似女子。

民间一些小倌亦然。

只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好跟温蕙说。

温蕙一怔,问“内官……是净过身的公公吗?”

陆睿手指尖沾了点口脂膏子,轻轻往温蕙唇上抹,回答“是。”

温蕙犹豫一下,问“夫君,净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就不算是男人了?”

这个事她问过爹问过娘问过哥哥问过嫂子,就没有一个人肯回答她的。都只说她“不该问的别瞎问”。

后来她在外面见识到旁的人对“净身”的人的恶意,意识到应该是一件很不好很不好的事,只是到最后也不懂其中究竟。

陆睿的视线从温蕙的唇上移开,去看她的眼。

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带着许多的不解。她什么都不懂的,大概连男人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结构都不清楚吧。

陆睿忍住笑,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爆栗“不该问的别瞎问。”

温蕙有些怔忡。

家里把她当孩子不肯告诉她,也就罢了。

只她现在都成亲了,是大人了。陆睿也一直都把她当成大人看的,原来也不肯告诉她。

净身那件事……或许真的非常非常地不该问、不能问吧?

连毅哥哥……

陆睿忽然道“玉姿已经打发了。”

温蕙的神思一下子被他拽过去,她眨眨眼。

陆睿旋上口脂盒子的瓷盖,嘴角含笑“高兴了吧?”

应该是高兴的吧?

大家都讨厌通房和妾室这些存在。大嫂子提起她家的姨娘,还总咬牙切齿呢。

但温蕙其实还有点摸不到那个点,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打发了?”

陆睿将小小的圆形瓷盒放回匣子里,无所谓地道“想打发就打发了,奴婢而已。”

他捏捏她的脸“早跟你说过,不值当为这些人不开心的。”

打发个把奴婢按说也没什么的。家里以前也有过不好好干活偷奸耍滑的,最后温夫人也是喊了人牙子来卖掉了。

只是通房……

“可是她……不是要和你睡一张床,一起生小娃娃的吗?”温蕙一时没忍住,问出了口。

陆睿顿住。

他看了看温蕙,温蕙的眼睛明亮澈净,但总是充满了疑问和不解。

他张了张嘴,满腹的经纶,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跟温蕙解释。

最后,他只能按按额头,问“生小娃娃的事,你懂?”

温蕙扬起下巴“懂!”

陆睿说“说说看。”

“就……”温蕙强行卖弄,“睡在一个床上,肚子就会一天天大起来,过十个月,就会出来一个小娃娃。”

好吧,她什么也不懂。

陆睿心里痒痒极了,十分想干脆告诉她人事。好歹还有理智,知道岳母半年后还要过来,到时候被岳母发现她已经懂了,咳咳,总归是不太好看的。

他便捏捏她的脸,笑道“行行行,懂得真多。把你送到太学去,能做个女博士呢。”

太学博士是精通学问或传授经学的官员。温蕙虽不清楚具体的职务,但一听就知道陆睿又逗她,不由气鼓鼓的。

那样子让陆睿看了直笑,牵住她的手往外走“渴了没,去喝茶。”

温蕙气鼓鼓地被他牵着走,将要迈出槅扇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陆嘉言的卧室啊,那莲青色帐子围着的,是他的床。这该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了。

可是……

可是那个通房也会在这里,还会跟他一起睡同一张床。

就是……那张床吗?

温蕙记忆中,七八岁就不再和别人一起睡了。但她也知道,等她及笄之后,也是要和陆睿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那是不是说,“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件事,是比陆嘉言现在吃她口脂还更亲密的一件事呢?

温蕙不由感到困惑和茫然。

因为陆睿与她的亲密接触,她是喜欢的,也感受得到陆睿的喜欢。那么陆睿和别的女孩子同床,也有这种喜欢吗?

如果有,为什么又说打发就打发了呢?

如果没有,又为什么要那么亲密呢?

昨日车厢里,陆睿笑她妒。但其实,温蕙并没有妒。

因为温蕙那时候根本就还没有找到妒的点,根本不知道为何要妒。

甚至她今天特意想要打扮漂亮些,也只是小女孩的一点点攀比虚荣的心思。

可此时此刻,温蕙在离开前看了一眼这属于陆睿的绝对领域,想象着另一个女子在这里,或许也让陆睿吃她的口脂,甚至他们还会一起脱了衣服睡在一起。

睡觉的时候都要脱衣服的,是吧?

那就……更亲密了。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温蕙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心口。

那个地方,控制不住的收缩,酸酸的,描述不出来的感觉,只知道难受。

温蕙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妒啊。

温蕙知道它是不对的——所有的书,所有的人都说它是不对的。

但明明知道它是不对的,温蕙也想驱散它,可那感觉就是附着在那里。

无论怎样,始终都在那里。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