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昊看了看那些浑浊的液体，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周缘补充了一句“待会儿把我的杯子洗干净了拿回去。”

陈浩昊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一脸的嫌弃。

周缘刚走出茶水间，就听到后面那个聒噪的声音用标准的诗朗诵音调，唯恐天下不乱的·吟诵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吶！”

“滚蛋！”

周缘瞪了他一眼，朝这家伙竖起了一根手指以示威胁。

陈浩昊这人吧，他保护你照顾你的时候真的会让你觉得温暖又贴心，可只要他开口说上两句话，立刻就能气得人牙痒痒。

捧着她认为重要的材料出门，按下电梯19楼的按钮，周缘慢慢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似乎仍旧只能听到电梯电缆滑动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心跳声。

卡拉卡拉，以及咚咚咚咚……

莫名的让人觉得还挺有喜感的的。

推开门，屋里翻阅纸张的声音让她得到了某种听觉上的慰藉，至少不是像刚才那样的“咚声一片”了。

抬眼看去，总裁办公室里正坐着的几个人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圈子——程主任和田臻林肆肆坐在离总裁最近的两张椅子上谈笑风生，脸上挂着看似淡然却始终能让你察觉到某种自信得意的神采。而桌子的另一端，另外那个初级设计师惴惴不安的低着头，紧张不已的一遍遍翻看资料，时不时整理一下头发和西服，生怕待会儿说错一个字，或做出一点点不得体的举止令老板生厌。

周缘愣了几秒，默默的坐在了张扬的旁边，和那个紧张的快要疯掉的设计师挨着。

“周缘，我有点怕。”独立设计室三部的那个设计师助理拉着周缘的手捏了捏，小手凉得像块冰。

周缘自己都忐忑的不得了，也只能挤出个笑脸安慰她”别紧张，今天又不是宣布裁员，咱们的工资不还是照样拿么？既然有钱拿，那还怕个屁？”平时她和这个设计师助理也没有好到牵着手谈笑风生的地步，不过今天大家都那么紧张，这样彼此之间有个慰藉吧。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那个设计师助理狠狠的捏了她一把，飞了一个眼刀过来。但是不可否认，就是因为周缘这么一句话，她的情绪稳定多了。

“不开玩笑怎么行？本来每天为了业绩发愁愁得像是快要得忧郁症似的，现在又跑来严总的办公室找刺激，不给自己减压，待会儿一准能疯了你新刷吧？”周缘扯扯嘴角，有些丧气“你别忘了我业绩不行，在严总这儿可是挂了名的，你怕我更怕啊。”

“之前不是有几笔大单么？我听说你最近还设计了一个别墅。”对方讶然，显然是不相信周缘有自己说的那么困难“你别管业务量多少，反正你这个设计费肯定不低。”

“做设计跑业务这事儿跟谈恋爱似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那些设计的活儿，一个在建，另一个根本没法动，前几天做的那个软装是挺顺利的，不过客户有点让人觉得恶心，做了就后悔。”周缘扯扯嘴角，而且这三笔“大单”的客户——杨涛和王钊颜艳艳——也都给她的生活带来无穷的麻烦，前者让她心烦意乱，后者让她恨不得原地爆炸。

如果周缘能选的话，最好不要遇到这三个人才好。

周缘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心里的郁闷劲儿说出来也就散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就算王钊和颜艳艳这次真的把她恶心到了，最少她也是真的赚了钱。她是不是还得感谢王钊，没有他为自己精心安排的陷阱，说不定她这个月的业绩还没那么漂亮呢。

周缘有些苦衷作乐的想着，手里随意的翻阅着张扬交给自己的材料，免得待会儿严总真的问起来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展览会的事儿，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正无聊着，田臻从外面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无意间看到了周缘画的阳台设计图便停下了脚步。

“我建议你把底部排水的设想改成侧边排水。”

周缘下意识的抬头看着田臻，不知道她这句是从何而来。

田臻指着周缘的素描本子，手指在她的文字上一点继续说道“底部排水的想法很好，不过会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你的防水层必须出现人为的漏洞。既然出现了漏洞，那么你的防水意义何在？你还要考虑到，这种景观阳台的楼层可能不会很低。如果是一楼的话，那么你怎么折腾都可以，但是现在大家普遍住在高层，并且你家的阳台地面实际上是我家的阳台天花板，大家分不出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如果你要是做底部排水的话，有可能就会把水排到邻居家。漏水这个事儿，很容易造成邻里矛盾，大家好好地过日子，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就尽量避免的好。”

听到了田臻说出这样的话来，周缘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设计图，突然觉得自己当时设计这个排水，实在是有点天真了。她之前就是想着这个池子要像浴缸一样，一拔塞子“哗啦”一下就能把水抽干就好了，可却没有进一步想，独立的空间可以这么设计，但是相邻建筑彼此之间的关系可能不允许这样的设计存在。

按照田臻的想法，在这个池子侧边开排水口的话，实际上也有个问题，如果是高层的话，那么水要往什么地方排呢？与墙体贴合的下水管道？那是不可能的，物业不会同意这么改造，而且要引入下水管道的话，需要进行切割链接，这是个大工程。总不能像空调一样，直接往下滴吧？这绝对不靠谱。空调冷凝水的排水量才多大，夏天的时候都能让地面一片湿，要是这么一池子养鱼养花的水往下一流，别说是水量了，万一这一池子死水没弄好，能臭的让邻居敲你家的门砸你家的玻璃。

周缘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田臻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周缘，你纠结什么呢？”

“排水。”

田臻“噗”的笑了出来，看着周缘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周缘我发现你陷入了一个怪圈。”

“嗯？”

“你是我见过最敬业的设计师了，什么事情都要往设计上去考虑。其实你这个设计就像平面化的鱼缸一样，你可以用水泵和人工方式来换水，虽然比较麻烦，但是美都是需要代价的。用一点点的时间，换来家里的整洁大方和漂亮，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而且平日里水泵可以让这些水流动起来，流动的水比较不容易发臭，那么清洁的周期就会长了一点。”

周缘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对哦……就是有一点麻烦，不过现代社会人们忙成了这个样子，真的愿意花时间来弄这些么？”

“既然想要室内景观，肯定是有一定生活品位的人。有品位的人必定不会那么邋遢，也一定都是勤快人。勤快的人不会在乎花这么一点时间来提高生活品质的，不要那么武断的以己度人。”田臻笑了笑，说道“其实我觉得这样的阳台比较适合养‘清道夫’，就是那食腐性的小鱼，可以长得好大。而且养一些体积比较小的鱼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你的想法很好，很大胆。”

“很好很大胆？我看是我想的太天真了吧。”周缘有些不好意思的合上了自己的图册，免得让人家田臻再看了笑话“田臻，你的想法很成熟，而且你也想的很周到。刚刚听你说了那么多话，几乎每句话充分的考虑到了客户的需求，我就想不到那么多。田臻，你真厉害。”

“我厉害？”田臻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哈哈的笑起来“周缘你不觉得你能想到将一个小阳台改造成一片莲花池，已经比我厉害了吗？你看你这里都已经把尺寸、承重给预想到了，我肯定做不到你这个程度。这里，如果真的挂上一副字画，那文艺气息简直遮都遮不住了。年轻人的时尚，中年成功人士修身养性，老年人颐养天年，这个设计理念统统都适用，我想大概好多人看到了你这个设计都会爱不释手的。咱们国内现在好多人都追求什么北欧，田园，日式……实际上中国传统的花鸟山水已经很美了。只不过有的设计师把‘阔气’当成艺术，追求生硬的中国风元素，反而就显得特别丑了。你这个设计图里的意境，反正他们是绝对没有的。所以我说，周缘，你好厉害，千万不要把我的话当成恭维，我这些话都是认真的。”

周缘被她夸得简直要脸红了，被公司里的“明日之星”夸成了这个样子，简直不敢想象。

说到了这里，田臻突然开口说道“对不起周缘，之前你那个前男友找过我，说让我去设计一个别墅……我当时没有多想，后来听说你也接了一套地理位置差不多的别墅软装，虽然我心里有点疑问，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提出来。他们之前还在言语里说了一些可能对你来说不怎么好听的话，因为我不喜欢和自己的同事攀比设计作品，所以我就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不过我没想到周六的时候会出现那样的事，我心里有些难过……如果我早一点给你提醒的话，是不是就没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