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缘咳嗽两声，别过眼睛不去看他。他没事儿给自己眨眼干嘛？好看呐？

见周缘不理会自己，杨涛也不恼。他拿起笔，在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张纸来。

杨涛只是想了片刻，便提笔在那几张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李牧璇和周缘两个人忍不住凑上去看他写了点什么，可内容还没看，整个人便被他这一手好字给吸引了。

他的字体刚劲有力，提笔出锋，骨架饱满，字体俊逸，用“铁画银钩”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的字一点也不足为奇。那字里有人的风骨，周缘想。

杨涛把手里的那份东西写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他与周缘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两个人均是微微的错愕了一下，但紧接着杨涛便笑了起来，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显得格外的温和。他明明就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但这份温柔和体贴，不经意的给了周缘，让旁人觉得如此的特别与羡慕。

周缘又不是个无知无觉的榆木疙瘩，别人对自己好，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他的好，她要不起，给不了回应。

邹律师看着他手里的那一份纸，别说是那一笔好字，就是说里面的内容也如此的让他震惊。

人们常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的看热闹。像是周缘和李牧璇两个人在那里光看人家的字好看与否，这纯属就是图个热闹了。但邹律师不一样，不管杨涛写的什么他都能看懂，而且细细的一琢磨就能把杨涛那些字里行间的逻辑思维过程推演一遍，哪怕就是想不完全，他也能知道个大概。

律师写状子还不就是翻来覆去的那几个格式吗？只要人物对了事对了，大体一套，就这么齐活了。

但是杨涛写的这一份却不一样，他深知人都是感性动物，法官也一样，但毕竟审判者是要站在一个中立的位置上去评判案件的，无论你的文书写的多么漂亮感人，还得用证据说话。他的状词虽然看似感性，但是逐条都在自始至终的有力陈述案件事实，一句煽动性的语言都没有，一句与案件事实和证据无关的话都没写。

而且他写的其实不是答辩状，而是起诉书。

邹律师笑自己真是糊涂了，对方连律师都没找到，他们何须答辩？答了，不就给对方控告自己了一条清晰的思路吗？

杨律师什么意思他也懂了，不是要打官司吗？行，他们要打官司，他们绝对奉陪。就算颜艳艳那边肯善罢甘休，周缘这边还不松口呢！

析产，划分，确权。

这一条条的写下来，思路清晰，有理有据，就算一个没有深厚法律底子的人都能把事情看得懂，更何况每天都要处里那么多案件，案牍劳形的法官？

换做是他来审判，他也喜欢杨涛这样的律师。无形之中，他的东西能给法官“减负”。

邹律师拿着这份起诉书，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拿着手机咔嚓照了一遍，打算等到回去了之后打印出来好好学学。

这个时候，颜艳艳三人带着他们的新律师来了，对方看到了杨涛，也是好一阵尴尬，怎么来之前没人告诉他对方律师是杨涛？

“杨律师，好久不见。”他看向坐的离杨涛很近的周缘，笑着问道“这是您的当事人？”

“不是。”杨涛回答的斩钉截铁。

对方听了这两个字，眉头缓缓的舒展开，淡定了许多。

可紧接着，杨涛又说“她是我未婚妻。”

听到这句话，那律师脸色顿时变得胀红，活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似的。

跟人家老婆过不去，杨涛能善罢甘休？

来之前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和他提起对方是杨涛的家属？妈的！坑人也不能这么坑啊？！

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副市长千金，那律师暗暗的咬了咬牙，突然想到了一句俗语——

钱难赚，屎难吃。

话糙理不糙，都这意思。

这个时候，书记员走出来喊了一声“请双方当事人进去吧。

周缘下意识的看了杨涛一眼，对方拍了拍她的胳膊，陪着她一块走进去了，周缘和邹律师一块在被告席上坐下，杨涛和李牧璇坐在离她不远的一排椅子上，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似乎他们在谈论周缘。周缘之所以那么觉得，是因为那两个人总是时不时的朝自己看上一眼，那种被人谈论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王钊和他们的新律师坐在周缘的对面，他们两个人同样也在交谈，但很显然，那是彼此交换着对案件的意见。那律师和刚刚杨涛的情况差不多，因为是临时受命，所以连今天开庭的这个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闹清楚呢，这会儿正在恶补案件材料。

要不是颜艳艳那边的能量太大，估计就这么半小时的时间他们根本就找不来律师。就是找来了，能不能赶来还是一回事呢。

法官从里面刷卡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听审席上的杨涛，竟是忍不住笑了“难得看到杨律师坐在那个位置上。”

杨涛连忙站起来和对方握了握手“今天不带案子，陪家属来的。”

法官也不问哪个是他家属，反正他也不会为此偏袒谁“那可不要犯了职业病，影响了法庭纪律。”

杨涛连忙笑道“当然不会。”

看着杨涛和法官之间熟稔的态度，颜艳艳和王钊妈显然很不爽。但就算是不爽还能怎么办？这案子的法官他们也知道，和杨涛根本没有半点关系，来之前他们早就已经查过了。就算是申请回避，他们也找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再说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要是延期开庭，一旦杨涛和周缘办好了委托手续，让杨涛亲自来给她代理这个案子，反而对王钊不利。她们不想给周缘半点机会，能一次性解决战斗那就最好不过了。

书记员宣读完庭审纪律，紧接着是双方读起诉书和答辩状的过程。紧接着邹律师立刻提出了反诉，并将相关的材料迅速整理好，呈交给法官。

王钊的律师有些茫然的看着邹律师，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临时提出反诉来。这种回应的如此迅速还反击的如此有力的做法，怎么看怎么都有杨涛的影子在里面。

王钊的律师显得十分被动，甚至有些后悔没有临时申请延期开庭，真的有些轻敌了。

很快的，双方进入了辩论阶段。王钊的律师硬着头皮，假装镇定的问道“我想问被告一个问题，你说这套房子是你自己所有，那么除了刚刚你们提交的那份偿还贷款的转账记录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房子的首付款是你出的，并且我的当事人只支付了五万块？”

他说完这句话，在场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据我所知，周小姐在公司里的职位不高，在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更是在公司的试用期。当时周小姐的薪水在每个月一千五百块左右。试问一个月薪一千多块，单亲，母亲经济状况可以用极差来形容的应届毕业生，如果不是依靠她当时的男朋友王钊先生和他家里的帮助，是怎么交足首付款的？那笔钱对一个应届毕业的姑娘来说，绝对是一个天价巨款，我不得不怀疑周小姐陈述事实的真伪性。”

王钊的律师说着这句话，觉得自己似乎灵机一动，成功的找到了切入点。按照一般人的常识来看，周缘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足足的交了有几十万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王钊家里人的支持，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凑足这笔钱的呢？

他说完这句话，颇为得意的看着邹律师。很显然，作为周缘的代理律师，邹律师也没法子解释这件事，只能让自己的被代理人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

周缘听到了对方律师问出了这样的话，抬起头来看着王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是因为周缘的这片刻沉默，让王钊的律师更是笃定自己找到了反击的立足点。他面上更加严肃的重新质问了一遍“周小姐，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法官见周缘许久不说话，也提醒她道“如果你方给不出对方律师问题的答案，我只能让书记员如实记录了。”

邹律师听到这句话，有些急了，连忙说道“周小姐，你倒是说话啊……你要是不回答这个问题，也许会对你自己产生很不好的影响。”

周缘看了邹律师一眼，看到对方急切的眼神，她便知道了这件事坚决不能含糊掉，她必须回答。

法庭里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周缘。

她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突然很想笑“这件事，真的那么不可思议吗？”

回应她的，只有旁人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