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赵府后，赵琦妍被庄氏关进了祠堂。

妗云和锦时也不知所踪。

一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见有人来送饭。

赵琦妍虽然饥肠辘辘，但还是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祖宗牌位前。

祠堂外间，房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青色抹胸襦裙，头上梳着丱发，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从门缝探头进来。

见里头没人，她才推开房门走进来，手里拎着食盒和一个小蒲团。

听到有人进来，赵琦妍回头。

只看了少女一眼，她便脸色淡漠的收回了视线。

少女走过来，对着赵琦妍小声喊了句，“五姐姐。”

等了会儿，见赵琦妍不理她，她便把食盒放在赵琦妍边上，然后将自己带来的蒲团摆到比赵琦妍膝下跪的蒲团靠后的位置。

跪了下去。

赵琦妍望着祖宗牌位，脑海中忽而想起前世的她这位六妹妹。

因她是陈姨娘入府后怀的，按照礼制应该由正房的母亲抚养。但那时在三姐去父亲房里哭诉母亲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后，父亲便找了个由头将小六送给了祖母抚养。

她的这位祖母，靠着父亲的功名得了不少虚名。穷人乍富，又被许多人吹捧着，竟不满母亲侯府嫡女的做派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但那时父亲执意要娶她母亲忤逆了祖母。

后来祖母因嫌陈姨娘出身低，不同意父亲抬姨娘父亲又忤逆了她，祖母便与父亲有了隔阂。

同样是赵府的姑娘，小六的吃穿用度连她身边最下等的女使都比不上，平时不仅要和下人一起干活，还要忍受祖母的折辱打骂。

父亲为了修复母子关系睁一眼闭一眼，陈姨娘见小六不受父亲喜爱也渐渐对她不闻不问。

再后来小六也在祖母院子里很少出门，发展到最后，新入府的下人都不知道府里还有个六姑娘。

就这么个人，从她被父亲罚跪那日起，日日都来陪跪，赶都赶不走。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她对小六的态度实在好不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狂风大作，吹的门窗直响。

许久没动静的赵小六垂着的头往前狠狠一栽，差点摔到地上。

赵琦妍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她，“小六，你困了就回房睡，不用硬撑着。”

“我不困，我不困。”听到赵琦妍赶人，小六连忙跪直身子。

“你这么晚不回去，不怕祖母担心吗？”赵琦妍又问。

“我出来的时候祖母已经睡了。”小六抬头看向赵琦妍，怯生生的目光里带着莹莹期待，“五姐姐，我保证不说话不打瞌睡，就这么待着行吗？”

赵琦妍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可她一双眼睛清澈真诚，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充满对姐姐的崇拜和喜爱。

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是陈姨娘亲生的事实。

赵琦妍叹了声气，“母亲罚我在这里静思己过，就是想让我一个人对着祖宗排位忏悔自己的错处。你陪我罚跪，若要让母亲知道了，她一定不会轻易原谅我，还不知道要罚到什么时候。”

“啊！”听到这话，小六诧异惊呼了下，赶紧站起身，抱起自己的小蒲团，“那、那我去外面坐着。五姐姐你不要害怕，我就在门口，我会保护你的。”

她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你保护我？”赵琦妍愣了下，目光复杂的望着她的背影，“你陪我罚跪是怕我一个人害怕？”

小六回头，目光诚恳的点了点头，“嗯！祖母跟我说这里闹鬼，不过你不要害怕，我就在外面，我会保护你的！”

这话一听就是祖母吓唬她的，看着她煞有其事的脸色，赵琦妍不由得嗤笑一声，“只听过姐姐保护妹妹，哪有妹妹保护姐姐的？小六，你回去睡吧，姐姐不怕鬼。再说这里摆着赵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祖宗会保佑我的。”

“姐姐……”不知是赵琦妍哪句话感动到了小六，小六眼眶微微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有三个姐姐，五姐姐，只有你真心待我，拿我当妹妹看。我不走，我要保护五姐姐。”

望着小六瘦小的背影，赵琦妍心里五味杂陈。

她理解小六渴望家人，渴望关怀的心理，但是小六把希望寄托错人了。

重生之后，她心里装着血海深仇，已经变得麻木不仁。

她连自己都救不出来，哪里还能救得了别人？

小六刚出去不久，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屋外廊间的光线打在房门上，赵琦妍看到小六把蒲团举过头顶挡雨，身子还冷的不停发抖。

赵琦妍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不是冷血，只是她自身难保，与其给小六希望，不如让她知难而退。

赵琦妍本来以为小六冷的受不了了就会离开，谁知道外面雨越下越大，她衣服都被淋湿了却还站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快入夜的时候，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琦妍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嘴角轻轻扬起。

终于来了。

门外，陈氏在看到浑身湿透还傻呵呵站在门口，用个破蒲团挡雨的赵小六时，瞬间刹停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她问完狠狠皱起眉，“是祖母罚你……”

“不是不是。”小六慌忙摆手，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打完喷嚏，她揉揉通红的鼻子，“五姐姐被夫人罚跪，我怕她一个人害怕，就过来陪她。”

按照礼法，小六应该叫庄氏“母亲”，但因她从小养在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素来与庄氏不合，平日也不让庄氏来跟前请安伺候。小时候小六喊庄氏“母亲”都免不了挨一顿打，久而久之，她便跟着女使们喊“夫人”。

庄氏本就不在意这些虚名，就由她去了。

陈氏嫌弃的掩住鼻子，斜眼看她，“这祠堂四周灯火通明的，有什么可害怕的，轮的着你在这儿充好心？”

许是怕屋里的赵琦妍听到，她把小六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和妍姐儿不一样。她是夫人亲生的，就算受了罚挨了冻，也有好药伺候着。”

“可是你呢？你若是病了，夫人不会管你，你父亲只会把你交给你祖母，你觉得你祖母会费银子给你买药吗？”

“我自己有钱买药。”小六低头看着脚尖，意外的反驳了一句，声音懦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