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第160章 跨年(下)(1 / 1)

今天日期特殊,陶风澈有点赶时间,做计划时便干脆将写起来相对不怎么费脑子的英语作业放到了最后。

可偏偏今天布置下来的这张卷子是张阅读卷,篇幅长,单词难,眼看着时间逐渐逼近零点,陶风澈本就有些心浮气躁,偏偏偷看随月生解乏时又恰巧撞见了他在闭目养神。

大概是因为只是片刻小憩,随月生没摘那副金丝边的平光眼镜,纤长的睫毛浓密微垂,遮住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灰蓝色眼睛。

陶风澈心神荡漾,情不自禁地偷看了好几次,再做题时都还有些心潮澎湃,一不留神就做错了。

……可是这话,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跟随月生讲。

昨天还因为哥哥说自己开小差而借故作妖呢,结果今天就盯着哥哥出神到做错题……这事要是真让随月生知道了,皮都得被扒下一层来。

陶风澈脑补了一下,有些胆寒。

随月生的视线锐利,充满探寻,仿佛能够穿破一切虚妄,直达人心。

陶风澈下意识移开了眼,不敢跟随月生对视,大脑飞速转动。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到了危急关头的时候。下一瞬,他忽然计上心来。

“题目有点难。”

陶风澈的声音窦然低了八度,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些窘迫,仿佛是因为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身不足而感到不好意思。

他再度抿了抿唇,嘴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陶风澈极要面子,难得示弱,随月生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仔细将这篇阅读看了一遍。

他离开学校已经很久了,又不清楚陶风澈的词汇量,见这篇阅读里的专有名词和长难句确实不少,便已经信了大半分;再转头一看,见陶风澈一脸的别扭,最后的一丝疑虑便也打消了。

“行了,我就问问,又没怪你。”随月生放下卷子,沉吟片刻后抬手揉了揉陶风澈的头。

陶风澈悄悄瞅他一眼,见随月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知道这件事算是给糊弄过去了。他心中一颗大石落地,赶忙嗯了一声,又打蛇随赶上地开始卖乖:“哥哥可以给我讲讲吗?”

随月生一怔。

他刚一成年便被陶知行送去了西大陆,今年五月才重新回到九州,这么多年下来,英语几乎已经跟他的母语差不多了。

这道阅读对他而言是真的没什么难度,可他也是真的不会讲题。

随月生成绩好,当年还在x大读书时,年年都拿全额奖学金。每次老师布置下来作业,临近ddl时都会有一大堆同学来找他借作业,他就把写完的内容拍个照或者截个图,给他们发过去。

倒不是其他学生不爱动脑,只想抄袭,一开始,他们遇到难题时也是试过来找随月生请教的,而随月生也好心地帮忙讲解了。

可惜随月生思维太快,涉猎太广,讲题时一大堆的“易得”“易知”,同学搞不清他的步骤怎么跳的,数字怎么来的,他也搞不清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反复讲了三遍对方还是不明白。一道题目讲下来,“师生”双方均是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等系里的同学都被“九州来的漂亮学霸讲题”摧残过一遍后,也就再没有人敢来找他问题目了。大家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遇到难题,随月生负责发答案,他们负责参考借鉴,也挺好的。

可事实上,这件事不仅对随月生的同学打击很大,也给随月生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阴影。

此时此刻,陶风澈用这轻飘飘的九个字,成功将随月生拉回到了大学时光。那些怎么讲对方都听不明白的噩梦记忆逐渐复苏,一阵恶寒,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我还有事,题目先放着吧,等周一回学校了去问老师。

很简单的一句话,只要他开口说了陶风澈就一定不会拒绝,可随月生看着陶风澈那双暗藏期待的狗狗眼,却忽然间说不出来了。

半晌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太会给人讲题,你要是听不懂的话不要怪我。”

“怎么会!”陶风澈瞪大眼睛,就差拍着胸脯指天发誓了。

随月生看他一眼,重新拿起试卷,通读一遍原文后看了看题干,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一般来说,应该是先看懂阅读之后再去看题目,但是现在是应试教育阶段,你拿到一篇阅读之后可以先把题目和选项看了,判断一下这道题是属于细节理解题还是推断题,分完类之后再带着问题去读原文。”

“这篇文章里的专有词汇比较多,你可以先标记出来,试着根据上下文推测它的意思,等做完题后再去查字典,上大学以后读论文也可以用这种方法……”

随月生一边说,陶风澈一边在旁边点头,很乖的样子,态度十分端正。

随月生心中好笑,不再继续讲述做题技巧,开始带着陶风澈精读原文。

讲着讲着,随月生忽然停了一瞬——陶风澈很聪明。

他不但能跟得上他的思路,还能做到举一反三,几个长难句都分析得有模有样的,翻译也没出什么错。讲起题来特别顺畅,比他读书时给同学讲题轻松多了。

他微微挑了挑眉,继续讲了下去。

“……大概就是这样。”

随月生讲题讲得口干舌燥,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茶水一入口才想起来,这杯子是陶风澈的。

更亲密的身体接触都做过了,共用一个茶杯算不了什么。他面色如常地将茶水咽下,润了润喉:“听懂了?”

“懂了!”陶风澈用力点头,满脸崇拜地吹捧道,“哥哥好厉害!”

——语调跟十年前,随月生帮他拼拼图时一模一样。

随月生心中一软,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十年前那个爱哭鬼。脑海中那个矮墩墩的小白团子逐渐拉高,随即跟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逐渐重合……

他忽然有些怀旧,却不愿让陶风澈看出来,便清清嗓子,转移话题:“先别急着夸我。刚才提到的生词都记下来,再多做一篇没问题吧?”

“没有。”

陶风澈将随月生刚才那一刹那的晃神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说,乖巧地摇了摇头。

他这次没有摸鱼,又一心想在随月生面前展现一下成果,效率高了许多。

十分钟不到,陶风澈放下笔,将答案和卷子一齐递到了随月生面前。

随月生瞥他一眼,眉目含笑:“我来改?”

“嗯。”陶风澈点点头。

“还挺自信。”随月生拿起红笔,顺口调侃,“先说好,错得多了我可是要罚你的,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陶风澈:“……”

怎么又提他爱哭的事啊!

陶风澈有些羞窘,偏生又没法反驳,干脆别过脸,不搭理他了。

随月生倒也不生气,三两下批改完,轻轻挑了挑眉:“还不错。”

“都是哥哥教得好。”陶风澈转过头来,说得认真,“军功章有哥哥的一半。”

这小兔崽子哪儿学来的这么多奉承话?

随月生失笑,想伸手揉揉陶风澈的头,催他赶紧去洗澡睡觉,可陶风澈却笑眯眯地弯下腰,凑上前来。

“所以奖励哥哥亲我一口。”

随月生:“……”

不是,这到底是谁奖励谁?

他有些失语,想要伸手将陶风澈推开,可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又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专会装傻充愣卖乖的小混蛋。

随月生无奈地凑过去,很敷衍地在陶风澈的唇上亲了一口,十成十的打发意味,却被陶风澈一把揽住了背,将这个吻加深。

陶风澈亲得有些凶,舌尖挤进来在他的口腔中攻城略地,间或用犬齿轻咬他的下唇,仅有的空气被alpha劫掠一空,随月生有些喘不上气,呼吸也乱了方寸。

唇舌交缠间,他本能地拽住了陶风澈的手,却又被对方挣开,然后半强迫地换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双唇分开始,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随月生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很淡的潮红,眼睛里也盛了些水汽:“好了,我的文件还没看完。”

换作往常,陶风澈这会儿就该知情识趣地撤了。

可他今天不但没有照做,反而还又往前凑了凑。

“哥哥。”细细碎碎的吻落在随月生的脸颊,陶风澈小声念叨:“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他的眸色忽然变得很深,随月生心头涌上一丝危机感,却还是严谨地纠正了他的错误:“那是西大陆那边的算法,九州的传统不是这么算的。”

“对。”陶风点点头,“但也差不多。”

……哪儿差不多了?

随月生失笑,陶风澈却又接了句话。

“所以哥哥,你送我个礼物吧?”

除了数月前向随月生索求他的爱以外,陶风澈几乎从未主动向随月生索要过什么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随月生就更想给他些什么,可他心里也清楚,陶风澈什么都不缺。

前几天陶风澈过生日,他好不容易才想到可以送他一张没有额度的黑卡当礼物,却不知怎么踩到了这小混蛋的雷区,被折腾得不轻。

虽然事后他也将陶风澈收拾了一顿,但却也是真的不知道能送他些什么好了。

难得见陶风澈主动开口要礼物,随月生的思维迅速被他带跑,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换来后者小狗似的一声轻哼。

终于夺回了主动权,随月生好整以暇:“行啊,想要什么?”

陶风澈哼哼唧唧:“一个愿望。”

“说来听听。”

“是有关哥哥和这张桌子的。”陶风澈抬头望向随月生,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可与之正相反,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一句话说到最后,其间简直像是燃着普罗米修斯盗来的天火。

随月生一愣,第六感疯狂拉响警报,他立刻便想将陶风澈踹开,却被对方趁势吻住。

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里。

时针划过“12”的那一秒,陶风澈轻轻含住了随月生的耳尖。

桌面上摆放整齐的文件,和陶风澈一笔一划写完的卷子,原本泾渭分明地分隔两端,此刻终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掉在了地上,乱成一团。

好在那些价值连城的摆件和字画还是逃过了一劫。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