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第140章 病情(1 / 1)

这下,陶风澈是真的有些懵了。

不是无精症,那难道是什么别的身体疾病?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走入了某条死胡同,却又怎么都走不出来,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答案,反而使思路变得更加混乱了些。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就别再绕圈子了。”陶风澈叹口气,苦笑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话虽如此,可陶风澈已经做好了吴医生会东拉西扯一大堆废话才说出答案的心理准备,甚至预先喝了口水润嗓子,准备着等会儿陪他打嘴仗。

可这一次,吴医生回答的速度却很快,像是在刚才那一次不同寻常的沉默中迈过了一道心理关卡,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赵总在很多年前就结扎了。”

“!”

吴医生话音刚落,陶风澈便瞪大了双眼,就连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的随月生,脸上完美的面具也有了一丝裂痕。

吴医生点到为止,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结扎手术并非一劳永逸——男性结扎手术分为两种,要么将输精管切断,要么通过药物使输精管粘连闭合。但在但在非常罕见的情况下,结扎后的输精管会再次复通,从而使病人恢复生育能力。

再加上避孕套无法保证百分百的避孕效果,阴差阳错之下,便造成了解玉书怀孕这一既定事实。

陶风澈想通始末后,一时间竟是有些啼笑皆非——不怪他跟随月生之前没能想到这个答案,这种低得堪比彗星撞地球的可能性,竟然会发生在赵嘉阳和解玉书身上,未免有些太荒诞滑稽了。

可……为什么?

赵嘉阳为什么会选择结扎?

繁衍生息是动物的本能,归根究底,人类也不过是更加高级些的哺乳动物,怎么会有alpha自愿结扎,主动放弃孕育后代的可能?

这实在是不像赵嘉阳会做出来的事情。

陶风澈隐约觉得这件事或许会跟楚殷有关,却又不敢确定。他已经攀上了山巅,事情的真相却在隔壁的山头,看上去似乎近在咫尺,实际上却遥不可及。

他脑海中乱糟糟的,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为什么?”

陶风澈的声音很轻,但依旧经由发达的通讯设备传到了另一端,被吴医生给捕捉到了。

“陶少要是问这个的话,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吴医生苦笑着,“我又不是赵总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呢?”

陶风澈回过神来,自知失言,赶忙开口打断:“没事,这个问题您不用回答。”

他做了个深呼吸,思考半晌后堪堪理顺了思路,顺着吴医生的话继续往下问去:“您刚刚说的‘很多年前’,具体是指什么时候?”

“时间过去太久了,我现在人不在诊所,没法看病历,你要是问准确时间,我实在是回答不上来。”吴医生回忆片刻,“但……至少也有那么二十年了。”

这么说来,之前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陶风澈心念微动,不动声色道:“所以您那天去送的体检报告……”

“自从结扎手术之后,赵总的病历上就标注了无精症,之后也一直都没有做过改动。我那天就是照常去给他送日常体检报告的。”

陶风澈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已经触碰到了真相的一角——

赵嘉阳在结扎手术后去做了身体检查,又跟吴医生串通好,将因为结扎手术而产生的“梗阻性无精子症”改为“非梗阻性无精子症”,并将它记在了病历系统里。

而吴医生之所以离开医院去开个人诊所,或许也跟这件事脱不掉干系。

但这份报告……当年到底是拿来骗谁的呢?陶风澈微微眯眼,将这个疑点记在了心中。

“今天的事多谢您了,我会对这件事保密,也请吴医生不要外传,就当这次通话没发生过好了,算我欠您一个人情。以后要是有什么陶家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直接打这个电话就好。”陶风澈说着,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吴医生忽然将他喊住。

“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陶少费尽心思找到我,是因为你也联系不上赵总了,我说的对吗?”

“?!”

吴医生是真的知道什么内幕,还是只是在诈他?

陶风澈脸色大变,下意识地转过头跟随月生对视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收敛情绪。

“陶少你不用紧张,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关心一下赵总的身体近况。只要陶少你能信守承诺,我自然也不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吴医生老神在在地说道。

陶风澈原本还在心中盘算着到底是谁向一个离开数年的私人医生泄露了消息,可听对方说完下半句,却又隐隐感到了一丝迷茫。

他半真半假地问道:“我叔叔的身体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他今年还没满五十,前段时间还跟汪伯伯他们一群人出海玩去了。吴医生今天是不是太疲惫了,你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太懂?”

吴医生只是笑:“陶少,你也知道我是吃什么饭的。你拿这话敷衍别人也就算了,拿来搪塞我这个赵总曾经的私人医生,不大好吧?你也别打太极了,我就问你,赵总的肿瘤现在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肿瘤?!

这又是哪一茬?

陶风澈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重复道:“什么肿瘤?”

“你不知道?”吴医生奇道。

陶风澈心中打了个突,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干脆将计就计,顺着吴医生的话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但我确实联系不上他了。”

“大概一个多星期之前吧,叔叔给我留了话,说要出去玩一段时间,目的地信号不好,让我不用担心。我前两天有件事想问他来着,结果没打通电话,但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上个月去西大陆度假的时候,还跟一个oga超模约会被拍到了,小报上说他们打得火热。”陶风澈苦笑着说,“我一直以为他带着他的新欢去某个偏僻的小岛上,躲着狗仔约会去了。”

吴医生沉默了。

陶风澈几乎要被自己心中的焦躁给逼疯,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逼迫着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开口催促,安静地等待着吴医生给出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挂钟上的指针工作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这声音在平常轻得可以忽略不计,此时却仿若暴雨前的雷鸣,一下一下惹人心悸。

“你真不知道?”良久后,吴医生很沉地叹了口气,像是一道不轻不重的鼓点,砸在了陶风澈的心上。

“是。”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赵总每年都会做一次身体检查,前两年体检的时候,查出来了胰腺癌。这种癌症早期难以发现,晚期无法治愈,而且恶化速度特别快。赵总当时已经发展到中期了,拿到体检报告后,我第一时间就建议他住院接受手术,将肿瘤切除。他问我是不是切除肿瘤之后癌细胞就不会转移,我告诉他不是。然后他拒绝了手术,也不愿意住院,只肯接受靶向药物治疗。”

“今年体检的时候,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了。我劝他住院化疗,虽然无法根治,但至少能多活几年。”吴医生的话语中带了些怅惘,“他只同意我给他开靶向药物,和专用的止痛剂。但到了晚期……这只是杯水车薪。”

“你要是能找到他的话,就多去陪陪他吧,他的时间不多了。”

陶风澈默然地垂下眼,忽然发现手中的水杯正在不荡起涟漪。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地震,疑惑为什么没收到警报,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在不断颤抖。

他将杯子放回桌面,拒绝跟随月生对视,缓缓开口:“您刚才说这种病恶化速度快,具体是指什么?”

“这么说吧,胰腺癌也被称作癌症之王,一年生存期只有百分之五,五年生存期小于百分之一,是临床上预后最差的恶性肿瘤。”

陶风澈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像是忽然间失去了思考与理解能力,又像是一脚踏空,从悬崖顶端直坠入汪洋大海。失重感带来的心脏骤停与溺水时的窒息感同时到来,血液中像是布满了冰碴,他浑身发冷,四肢百骸都是钻心的疼。

“叔叔他确诊是……什么时候?”

陶风澈的声音沙哑干涩得想是用砂纸在打磨铁器。

“两年前的四月份。”吴医生回答的速度很快,“准确来说,是四月中旬。”

……四月中旬。

楚殷是二月份走的,所以也就是说……是楚殷去世后不久的事。

赵嘉阳的疯狂与偏执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他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拼了命都想要将这件事解决。

而赵嘉阳手腕上密密麻麻,宛若满天星辰一般的针孔……

从楚殷病情恶化开始,赵嘉阳就开始注射alpha神经兴奋剂。这种药剂能够刺激alpha的中枢神经,可以使人保持兴奋与清醒,但也具有极强的成瘾性。除了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器官病变外,严重的还会产生精神问题。

陶风澈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紧了。

他强装镇定,十分得体地跟吴医生道谢,又承诺自己一定会找到赵嘉阳,陪着他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挂念着病人的老医生又叮嘱了好大一堆注意事项,这才念念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可实际上,陶风澈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在给出回答。他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脑海中布满了浓稠的胶水,将思维粘得严严实实,什么都想不起来。

——除了中秋那几天的事。

简直就像是放慢了倍速的电影似的,那几天的画面正一帧一帧地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赵嘉阳莫名颤抖的手。

素白手帕上一闪而过的血色。

言语中暗藏的死志。

以及那句“你个小屁孩知道个屁”。

……

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当时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来,那块素白手帕的一角好像是有花纹的,隐隐约约是梅花的形状。

……那是楚殷在注射人工信息素之后所产生的信息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