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70章 心痛(1 / 1)

“之后的事情,少爷应该也都知道了。人口生意被彻底停止,涉嫌拐卖oga的这一批人也全部被秘密处决。刘天磊当时是静浦其中一个片区的负责人,虽然调查结果显示他并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来,但手底下的人背着他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发现半点不对,先生觉得他无能,等事情结束后就随便选了一个生产基地,把他发配过去了。”

徐松不疾不徐地给这个漫长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那他额角的那道疤,就是老头子那次弄的?”陶风澈忽然问道。

“怎么可能。”徐松为陶风澈的脑洞感到震惊,他哭笑不得,“少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先生的个性,他要么就不动手,一旦亲自出手了,就是一击毙命。刘天磊是从底层慢慢爬上来的,那道疤有些年头了,好像是年轻时跟人械斗时落下来的伤。”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陶风澈在心中喃喃自语。

刘天磊这人看上去一脸的忠厚正直,实际上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喝醉之后下楼梯时不小心摔的”,现在想来,估计就连那句“你小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一面”都要打一个问号。

按照徐松的说法,他之前也不过就是一个片区的负责人,在陶家勉强可以算是个中层,机缘巧合下或许确实见过自己一次,但绝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亲近。

陶风澈微微眯了眯眼,又在心中给刘天磊记上了一笔。

刘天磊的事情就像是个绝佳的缓冲剂,陶风澈在脑子里将这件事的疑点处理完了,才总算是做好了些心理准备,开始直面徐松话语中那庞大的信息量。

他缓缓地将徐松所说的内容在心中重复了一遍,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事徐伯你是怎么知道的?”

倒不是陶风澈不信任徐松,实在是他转述的有些太过于详细了,就像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但除了当事人以外,没人会了解得这么清楚,而按照徐松的说法,那些肇事的alphaz早就不知道投胎转世多少回了,至于随月生……

以陶风澈对他的了解,哥哥绝对不是那种会将自己曾经所经历过的苦难挂在嘴边,是不是就要拿出来讲上几遍博取同情的人。

无论被生活怎么蹂躏,他都只会一言不发地将这些过往全部背负在肩头,就像是一根在暴风雨中傲然挺立的竹。

“毕竟是给少爷准备的玩伴,当天晚上,先生把随少爷救出来后,将他带回家之前,就已经盘问过他一遍了。”徐松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随少爷当时说得不多,只说自己无父无母,是由奶奶抚养长大的,奶奶患了重病后,他为了筹钱给她治病,答应来九州嫁人,结果没想到最后被人绑到了这里。其余比较详细的部分,都是先生后面一点点派人去查的,直到确保他说的内容都是真的后,才放心让他来陪少爷玩。”

语毕,徐松暗自观察了陶风澈的表情,见他有些出神,便又解释道:“先生这也是关心您,不得已而为之……”

“徐伯,我知道的。”陶风澈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语。

徐松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倒不是觉得陶知行干涉太多,因此感到震惊,他只是有些……意外。

原来这些光是听着就让他难过得无法言喻的事情,都是真的在随月生身上发生过的,而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对此一无所知。

陶风澈的心头霎时间便涌上来了一股酸意,鼻子一阵一阵地发着涨,像是吃了一大口芥末后忽然张开了嘴,又像是不慎跌入深海,肺部的空气消耗殆尽,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

随月生从不会为这些事流泪,可陶风澈知道这些陈年往事后,却特别想替随月生哭上一场。

陶风澈从不是那种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却又一次回想起了那个暴风雪肆虐后的夜晚,和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

随月生当时很瘦,裹在明显宽大的羽绒服里轻微发着抖,像是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他吹跑;到陶家的第二天,随月生开始发高烧,医生偷偷跟徐松说他营养不良;随月生的吃相跟长相毫不相符,从来都是狼吞虎咽,再怎么不喜欢的食物都会全部吃掉……

就像是看电影一样,陶风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随月生当年的样子,最后定格在了那一天的清晨——随月生裹在被子里打点滴,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扎着针的手背也泛着青,医生皱着眉跟徐松说话,他却像是事不关己似的,微微偏着头,通过床边的那一扇落地窗,很认真地看着窗外的云。

陶风澈当时还小,只觉得神仙哥哥看着简直不似凡间人,仿佛随时都会乘云而去,回到天上去一样,所以他总是缠着他,想给哥哥沾上点人间的烟火气,这样他就飞不起来,就不会走了。

可陶风澈现在想来,却觉得随月生当时大概是疲惫到了极点。

他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当时的随月生,那个身处异国他乡,孑然一身,刚刚逃出魔窟的十七岁少年。

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了。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回溯时光的魔法,现存的科技也不足以让陶风澈跳出时间线,而时至今日,二十七岁的随月生已经不再需要这样轻飘飘的怜悯。

那枚代表着无上权柄的翡翠扳指已经戴在了他右手的大拇指上,他是这一代的陶家家主,并且代替陶风澈持有百分之六十的陶氏股份,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在明,他是随总,在暗,他是随先生,他早就已经足够强大。

……可这并不意味着曾经的那些伤害就不存在了。

陶风澈还是想替他做些什么。

他从未产生过如此暴虐的心情,他想把那些伤害过随月生的人全部揪出来,然后让他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反省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将随月生曾经遭过的罪十倍、甚至是百倍奉还。

相对于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来说,一死了之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一些。

可是偏偏这件事,早在十年前陶知行就已经做完了。

所有的涉事人员都被秘密处死,尸骨早就不知道身在何方,以陶知行的个性,让他们曝尸荒野都算是轻的,大概率是拿骨灰去拌了水泥,绝对不可能替他们收敛遗体,更不要说立碑了。

解气确实是解气,可这也导致了……即便陶风澈现在想将这群人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都做不到了。

寻仇无果的陶风澈满腔的怒火无从宣泄,对随月生的心疼也碍于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无从施展,一张脸上写满了暴戾恣睢,即便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徐松,也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解。

“这帮畜生……”真是挫骨扬灰都不足以平他心头之恨!

陶风澈目眦欲裂,最终一拳砸在了书桌上。

他半点没留力气,和桌面接触的手腕处迅速青肿了起来,徐松吓了一跳,立刻准备凑上前来看个究竟,却被陶风澈摇头制止。

这么一拳砸下去是很疼的,但生理上的疼痛即使再怎么剧烈,也无法跟他心中的疼痛相比。

如果他今年是八岁而不是十八岁,得知这件事后的第一秒,就会冲上去抱紧随月生大哭一场;如果二人之间没有隔着那杳无音信的十年光阴,或许十八岁的陶风澈也会这么做。

可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所有的假设都不存在,陶风澈现在对这一切都无可奈何。

而他实在是太痛恨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了。

陶知行车祸去世的时候,他已经感受过一次,万万没想到,不到三个月,竟是又来了一回。

陶风澈想了片刻,忽然问道:“那个替哥哥挡过子弹的oga呢?他现在在哪儿?”

既然没法惩罚那些伤害过随月生的人,至少他可以奖励一下那些保护过随月生的人吧?让他养尊处优地度过余生,也算是替哥哥感激他当年的所作所为。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可徐松踟蹰了半晌,斟酌着语句道:“其实……当年随少爷来陶家之后就查过了,最后的踪影是在一家暗娼馆里,挂牌出来后没几天就被一个中年富商给买走了,再之后,消息就断了。”

陶风澈狠狠地闭了闭眼。他已经听懂了。

如今科技发达,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汇聚成数据的洪流,最终流向网络的大海。以陶家的势力,这么久都查不到一个普通oga的踪影,除非对方真的处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从不跟外界发生交互,否则就只剩下不在人世了这一个理由。

&na买回去,就是为了玩的,哪一种可能性更大简直昭然若揭。

随月生遭受了那么多的恶意,但那些曾经给过他一点点善意的人,不管是奶奶,还是这个不知名的oga,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陶风澈缓缓握紧了拳,可徐松的话还没说完。

他怕陶风澈一意孤行,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搜查后一无所获,又旁敲侧击道:“随少爷这次回国之后也还在继续派人跟进这件事,但一直都没收到什么成果……”

话里话外都是让陶风澈不要做无用功的意思。

徐松是一片好心,可陶风澈的心脏却因为他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再一次揪成了一团。

&na凶多吉少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而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陶风澈都能想得明白,随月生绝对不会不清楚。

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都没有放弃,甚至在继承陶家的第一时间就继续开始寻找……

哥哥虽然从来不把这些事挂在嘴边,但别人给他的所有的善意,他全都记得。

陶风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攥紧了,他呼吸不畅,眼前一阵阵地泛着黑,手也有些微微发着抖。

原来书里写的心痛如绞,竟然是真的啊。他有些恍惚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