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这一个两全其美(1)(1 / 1)

姜纤君尉宁_ 谈栖 4667 字 2020-12-27

尉宁走出方丈的禅房,就看到纤君坐在台阶上,靠着柱子一动不动,而那条受伤的手垂在地面上,血的红,衬得指尖极白。

“纤君。”尉宁轻声喊。

纤君没有动。

他走到她的身边,只是她低垂着头,几缕头发散在脸颊上,看不清神情,他的伤在腹部,一弯腰就会扯到伤口加剧疼痛,只好慢慢走下台阶,再回头,看她眼睛紧闭,原来是睡过去了。

她睡着的样子,总是最温顺的,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尉宁看了很久,才蹲下身去。

纤君忽然感觉脸上有点儿痒,睁开眼,就看到尉宁凑得极近的脸,眸子霎时间冷了下来“你干什么?”

尉宁往后退了一点,面不改色“你是被栀子花腌入味了吗?血腥味都盖不住香气。”

“……”

纤君身上的栀子花香,不是香水,是精油。

安莎细腻,每天帮她熨衣服时,都会在熨斗里加入栀子花味的精油,这样熨出来的衣服就带着香味。栀子花舒缓神经,她那三年工作强度大,精神疲累,栀子花香一定程度上安抚了她。

当然,这些纤君没有必要跟他解释,转开了头。

尉宁扶着柱子站起来,低声道“我和方丈说了,我们借他们后面那几个还没修建完毕的佛殿排练年会上的舞台剧,他们听到什么都会当做没听到。”

舞台剧?纤君想起来,当初巴塞尔山林的枪战,苏先生跟当地警方说,他们在放鞭炮。

这就是上位者,明知道是指鹿为马,也没有人敢出来反驳。

扯了扯嘴角,纤君问“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事情结束后,帮他们把那几个佛殿修建完工。”

吉祥寺那几座佛殿建建停停,已经有五六年,一直没建完是因为工程大,投入多,一般香客捐不出那么多钱,政府拨不了款,所以才成了晋城最有名的烂尾楼。

尉宁现在答应方丈出资修建,是出了一笔不小的钱。

“我还跟方丈借了一间禅房,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吧。”

纤君拒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你的伤也要处理,若是伤到筋骨,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想当残废?”

纤君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抿唇,站起来,尉宁又揽住她的脖子,将自己挂在她的身上。

“……”纤君在心里重复告诉自己,还人情,还人情,然后就麻木地搀着他走。

寺里终年燃着檀香,味道清幽,让人心情平静,两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走在安静无人的走廊里,平白的,叫人想起“白头偕老”四个字。

尉宁又想起,当年她的左腿也总是受伤,车祸,摔倒,摔下楼,他还担心过她会留后遗症,后来看她走路姿势正常才放心。

他轻轻一笑“你左半边身子一定犯太岁,吉祥寺帮人渡厄也很灵验,回头你可以请方丈帮帮你。”

纤君面无表情“尉总实在想靠说话来维持清醒,不如就去唱歌——你看不出来,我不想跟你说话吗?”

他救了她,她才暂时跟他走到一起,是无可奈何,不想欠人情而已,他怎么就觉得她跟他和好了?得寸进尺,谁想跟他聊这些东西?

“看得出来。”

尉宁说话一顿一顿的,确实是强撑着“我一直想跟你说话,从你回来就想,可是每次,你都很不耐烦,好不容易,现在只有你我,你想走也走不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多说点。”

他的语气有点像得逞的小孩儿,难掩得意,和平时从容又矜傲的样子大相庭径。

“……”纤君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被他接话,而他一接话,她好像就成了陪他说话,输了的感觉,索性就闭嘴。

她把人搀到禅房,不太温柔地放在床上,换来尉宁一声闷哼,她没理,转头倒了杯水给自己喝,又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医药箱,应该有和尚先他们一步来这里,把医药箱留下。

纤君打开箱子看了看,有碘伏,止血药和纱布,可以简单地包扎一下伤口。

“我先帮你包扎,袖子卷得起来吗?不行就把衣服脱下。”尉宁靠坐在床头,眸子隽黑。

纤君穿的是毛衣,比较修身,没什么弹性,伤口在上手臂,袖子卷不到那里,索性就拿起剪刀递给他“剪掉。”

尉宁看着锋利的剪刀,不禁自嘲一笑,脱衣服上药是情人间旖旎的兴趣,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怎么可能那样?

他真是……想太多。

接过剪刀,尉宁将她那只袖子剪下来,虽然动作足够轻,但伤口有些皮肉和布料黏在一起,分开的时候,纤君还是疼得呼吸粗重,另一只手肘搁在墙上,将额头抵在上面,紧紧咬着嘴唇。

尉宁眉心直皱“你忍着点。”用碘伏消毒,会更疼。

纤君闷闷地“嗯”了一声,另一只手攥紧。

尉宁看了她一眼,用棉签沾了碘伏,在伤口附近擦拭,纤君疼得身体发颤,本能地想要把手抽回去,但被尉宁紧紧抓住。

她到底忍不住低喘了起来,身体也在颤抖,尉宁沉声“没有生理盐水,用生理盐水冲洗,会更干净,只能等下山再去处理。”

纤君一边吸气一边问“严重吗?”

尉宁只道“不轻。”

上止血药的时候,又是一道酷刑,等尉宁用纱布帮她包起来时,纤君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也管不了什么了,直接跌坐在地上。

尉宁看着她的嘴唇苍白,用指腹擦去她额角一颗豆大的汗珠,纤君还在疼,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更没注意到他怜惜的眼神。

“白清卿呢?”尉宁问。

纤君哑声“死了。”

这在尉宁的意料之外。

原本他以为,她是把白清卿藏在了哪里,才会有这么多锲而不舍的追兵,竟然已经死了……死了,追兵的灭口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为什么还要继续追杀她?

他疑惑的问题,也是纤君想不出的,两人暂时都没找到答案。

尉宁又问“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有用的。”

“复述一遍给我听。”

纤君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他那么多事情,加上手臂枪伤疼得厉害,忍疼都要费好大劲儿,更加没心思多说话。

男人却是不依不饶“我救了你。”

“我道过谢了。”纤君皱着眉。

原本靠在那里一副伤重无法动弹的人,突然倾身抓住她的左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纤君整个人朝他扑去,所幸反应快,用另一只手及时撑住床板,才没有真的撞进他怀里,但也因此扯动了枪伤,疼得冷汗淋漓,气疯了要骂他有病吗?

左手的指尖却就碰到温热的濡湿。

尉宁带着她的手贴在自己伤口处,两人此刻距离近,低头刚好能在她耳边说话。

“我的伤口又裂了,这次不知道又要在床上躺多久,只说一句谢谢是不是太敷衍?我今晚来,是为了救你。”

所以要她负责?纤君气极反笑,她让他来了吗?

在她开口嘲讽之前,他一句“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可以交换信息。”就让她原本要说的话都停在了喉咙里。

蛇打七寸,过去这么多年,尉宁还是能准确拿捏住她的弱点。

白清卿那些疯言疯语,带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局和“ta”。

如果她的话属实,那就推翻了她一直以来认定的,“尉宁喜新厌旧,无情无义,去母留子”,变成他们分开是遭人的算计,与此同时,紧随而至的问题就是,“ta”是谁?“ta”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目前毫无头绪,尉宁这句“交换信息”对她有致命的诱惑。

她抬起头看他,考虑了一阵,妥协了“好吧。”

尉宁一笑,将止血药递给她“换你帮我包扎。”

纤君接过,撑着身子起来,坐在床沿,忽然间反应过来,因为被他带着谈起白清卿,她反而忘记了疼痛。

他是有意这样做的吧?

纤君不知道该什么心情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去看他腹部的伤口。

尉宁穿的还是今晚在程董事长生辰宴上的西装,将衬衫下摆才裤子里抽出来,解开扣子。

一股狰狞的血气立刻扑面而来。

纤君这几年见过不少血,但没见过这样的伤口,立即把手撤回去,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顶着这么一个伤,他打架?开枪?逃生?爬铁梯?翻墙壁?和方丈谈判?和她废话?乃至现在还清醒着?

他到底哪来的毅力?

尉宁虚虚地笑了一下“没关系,动手吧。”

然后就拿起纱布,咬住。

纤君抿住了唇,用剪刀将他原本的纱布剪开,撕下来时,带出了些许皮肉,尉宁的呼吸明显加重,手在床板上紧握成拳。

纤君没有婆婆妈妈,快刀斩乱麻,从水壶里倒出清水浸湿纱布,当做手帕擦去伤口旁边的血迹,这么大的伤口,用碘伏没有用,反而平增疼痛,她索性擦干净了血,就撒上止血药,包扎起来。

尉宁一直没有动作,纤君还以为他晕了,将纱布打了个结,刚抬起头,他的手就伸过来,直接将她按在了胸膛上。

“尉宁!”干什么!

他的呼吸很重,圈着她的力道却很大,还有些颤抖,不,应该是痉挛,像是快忍不住,随手抓住手边的东西那样,纤君一时都判断不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挣了一下,没挣开。

纤君没什么力气,连吵架骂人都没力气,人在极度疲劳的事情,什么都能将就,索性就歇了,闭上眼睛,鼻间是他身上的血腥味,以及乌木沉香的香水味。

很熟悉的香味,是她当年为他挑选的香水。

尉宁平时并不喷香水,不过在出席一些正式场合时,会洒一点以示尊重,她当初选择它,是因为它的文案,“温暖中透露个性,与疏离、神秘、珍稀”,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被吸引。

她觉得跟他很像,前调里矜贵的牡丹,中调里剔透的琥珀,和尾调的沉香木都像极了他,就好像从晨雾弥漫的松树林里走出来那样,引人注意渴望亲近,又让人自惭形秽不敢靠近。

他当年啊,真是她的妄想。

而现在……

纤君抿紧了唇,将他推开,僧人清苦,禅房里只有一个白炽灯泡,不算明亮,他的此刻的眼睛浸了汗水,却如天边星子,闪闪熠熠。

直直地,看着她。

纤君顿了一顿,然后别开头“好了。”

尉宁将纱布从嘴里拿下来,他刚才虽然没吭声,也没挣扎,但嘴唇外侧苍白,内侧却像染了胭脂似的红了一圈,可见是咬得很紧。

纤君将止血药等东西收回药箱,顺便将白清卿那些疯话,简言意骇复述了一遍。

尉宁听完,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纤君坐回地上,也没有出声。

等到他再次开口,说的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如果你是ta,你想要灭口白清卿,会只针对白清卿,还是把所有来救白清卿的人都杀了?”

“前者。”

“齐高从香港到晋城,遇到几次伏击,但对方目标一直是白清卿,直到进入松桥路后,才从灭口白清卿,变成灭口所有人,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尉宁两句话都在反问,纤君不得不警惕他是不是在诱导她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齐高他们这一路的状况?”

“我派了人随行护送。”汪伦就是他派去的人,尉宁说,“我比你更想白清卿能活着到你面前,你不信我的话,唯一能证明我的人,只有她。”

纤君侧开视线,重新回答他刚才那个问题“松桥路偏僻隐蔽,方便下手?”

“这一路多的是比松桥路更好下手的地方。”尉宁提醒她忘了的一件事,“信号屏蔽器。”

信号……纤君一下反应过来,屏蔽信号有什么用?除了阻拦求救外,还可以阻拦信息互通!

换句话说,屏蔽信号不是为了使齐高没办法求援,而是为了使齐高没办法告诉她事情——比如,ta是谁。

这个可能性是说得通的。

因为一开始她和齐高的通信很顺利,信号是突然断掉的,ta既然能在松桥路提前埋伏,真想屏蔽信号的话,一早就屏蔽了,中途屏蔽,倒就像是事发突然,临时决定这么做。

ta,不小心在齐高面前暴露,又怕齐高已经把ta是谁的事情告诉同行的伙伴,索性就把在场所有人杀死?

难怪他们杀了白清卿不跑,还要再杀他们所有人!

尉宁将话题从白清卿身上带走,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通过这些合乎逻辑的分析告诉她“‘ta’是你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