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由内推开,阳光争先恐后铺洒而入,苏星邑眯了一下眼睛,看见了远处横跨了高楼大厦的彩虹。
连绵几日的小雨,晋城终于放晴了。
“先生。”安娜在他身后出声,已经查出来了,“纤君小姐的车祸,是‘他们’做的。”
‘他们’是谁,心知肚明,也意料之中,所以苏星邑眉间并无波澜。
安娜屏气。
就是因为‘他们’,这十年来先生才不敢和纤君小姐有过多联系,没想到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不肯放过纤君小姐,甚至又下杀手。
安娜很是担心,又将刚刚得到的另一个消息禀报“纤君小姐去了法国里昂。”
苏星邑的眼睛荡漾着水波,幽静而冷清。
天色忽然间暗下来,是一朵乌云遮蔽了骄阳,楼宇间那道彩虹也在渐渐消失。
他低声道“雨还是没有结束。”
……
就在此时,法国里昂,李家大宅里,纤君对上了似笑非笑的李幼安。
两个女人终于在一个大洲再次相遇。
“你故弄玄虚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让我来,我要是不来你该有失望。”纤君弯着唇,夹嘲带讽。
“你这么为我着想,我真的很感动,作为回报,我带你逛一逛这座宅子——好歹是里昂最有代表性的建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李幼安对佣人吩咐,“去找一张轮椅来。”
李幼安亲自推着她走,纤君打量四处,随口赞了一句“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大户人家啊。”
“几个人敢在尉家和陈家面前自称大户人家?”李幼安笑着,又做了介绍,“这道是垂花门,也叫二门,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门。”
“我知道。”
李幼安推着她继续往前,过了二门,沿着抄手游廊逛一圈“也是,这样的四合院陈家名下不知道有多少个,你从小就见多了吧。”
短时间内她提了两次陈家,纤君感到有些奇怪“你还认识我外祖家?”
“青城陈家的大名,应该很少有人没听过。”她只是这么说。
中式园林风格,有花园有假山,佣人们的衣着上也有汉元素,由此可见,李家应该比较传统。
又过了一道门,越来越深入内院,李幼安闲聊似的道“其实这座宅子我们很少住,我姐姐去世之前,我们是和尉爷爷做邻居。”
来了。纤君嘴角一晒,并未接话。
李幼安继续说着“我姐姐走后,我们就搬到了市中心的房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到这里拜祭祖先。”
“是吗。”纤君就知道她一定会提她姐姐。
她在她面前已经构不成威胁,她现在唯一能拿来攻击她的武器,就是她那个故去的姐姐。
“你想听听我姐姐的故事吗?”
“不想。”
李幼安笑了笑“也是,哪个女人会愿意听丈夫的旧情人呢?”
她千里迢迢过来,不是为了听她的阴阳怪气,纤君按住轮椅,冷却了语气“四合院都是大同小异,我没什么兴趣逛了。尉宁在哪里?”
李幼安忽然一句“你说我要是突然松开手,你会怎么样?”
游廊呈下坡式,如果她放开手,轮椅必定是刹不住直接滑下去,行动不便的纤君会被摔得很惨,纤君眯起眼“你敢?”
气氛悄然紧凝,两人对峙却没有对视,一个看着前方,一个看着她的后脑,过往的风都好似凝固了,片刻后,李幼安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你看,尉宁在那边呢。”
纤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廊下栽种了一些花草,树影婆娑里,他仍然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刚从一扇门里走出来,跟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说着什么,侧脸温淡,透着疏离。
好几天没有见到的男人,纤君的心头一悸。
李幼安幽幽道“那就是我们家的祠堂,尉宁这几天经常进去。”
祠堂就是放置牌位的地方,尉宁进去看谁,李幼安没有明说,纤君心知肚明。
可能是这座宅子太具有年代气息,很容易叫人感受到逝去的伤感,纤君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酸酸的,涩涩的
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尉宁忽的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然后就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摇曳的树枝,对上了纤君的目光。
他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眉头快速一皱,沿着游廊快步走来。
“……”纤君暗道糟糕,她只想着快点来见到他,都没去想被他看到自己瘸着腿跑到法国来,会怎么教训她。
她心下飞快转动,在他走到她面前时,先声夺人,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张口就是一句“尉宁,我好想你啊!”
尉宁怎么会不明白这是她的花样,直接往她的额头一敲“怪我走之前,没用铁链把你锁在病床上。”
纤君看到他好好的就松了口气,又很奇怪,李幼安故意吓唬她,把她骗来法国到底图什么?
她看了李幼安一眼,李幼安却因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脸上虚伪的笑意已经消散了不少——这幅表情倒是让纤君浑身舒服。
“什么时候来的?”尉宁将她的轮椅推到平坦的地方。
“刚下飞机。”纤君撑着拐杖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尉宁扶住她,她顺势依偎他的怀里。
李幼安忽的道“姜部长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应该累了吧,我让人安排房间,你先休息一会儿,午餐准备好了再去请你来。”
“尉宁住哪一间?我和他住一间就可以,不用再安排房间。”纤君抬头看着尉宁,笑盈盈的眼睛里有些别有深意。
尉宁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我住在酒店。”
这还差不多。纤君满意了,他想方便可以住酒店,想省钱可以住尉爷爷家,怎么都不需要住在李家。
尉宁才对李幼安说“安排一间房,让她先休息一下吧。”
“那就住东厢房吧,原本想安排给你住的房间。”李幼安说。
尉宁点头,他知道在哪里,无需佣人带路,扶着纤君重新坐回轮椅上,推着她就走。
李幼安忽然一下拉住他的手臂“尉宁……”
她话里带着未尽之意,表情看起来还有点可怜,跟刚才在纤君面前阴阳怪气全然不同。
而尉宁的神色则清淡,乌黑的瞳仁一点波动都没有,疏淡地望了她一会儿,才说“送纤君到房间后,我就过去。”
李幼安慢慢放开手。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纤君蹙了下眉。
尉宁推着纤君去了东厢房,进了门,纤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房里的装饰,尉宁就一下吻了过来。
纤君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也抱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这几天,她比以往都要想他。
唇舌纠缠了许久,彼此都气喘吁吁,尉宁在她的耳边问“你来做什么?”
纤君似真似假道“你不是说只能你帮我擦身体,我都三天没沾过水了,全是汗味,只能来找你帮我洗澡。”
“胡言乱语。”他轻笑。
“李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纤君之前不问,是不想知道——尉宁和李家说到底没有关系,唯一的牵扯就是李柠惜,可想而知,由他出面处理的事情,必定和李柠惜有关,她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现在她来都来了,不了解清楚也不行。
“幼安的父母要离婚。”
“……这种事情也要你管?”纤君嘴角抽了一下。
尉宁只是说“还牵扯了一些别的。”
他分明是有所隐瞒,纤君心绪浮动着“不能告诉我?”
尉宁又啄了一下她的嘴角,柔声道“处理完再告诉你。”
纤君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抿了抿唇“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尉宁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就在这个宅子里,祠堂。你睡一会儿,不要再乱跑,小心摔了。”
纤君点头。
尉宁离开后,她躺下休息,可怎么都不安心。
她总觉得,那边正在发生很重要的事情,那才是李幼安要她来看的戏。
到底按耐不住,她起身,杵着拐杖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