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银光初上
顾墨云的院里
顾墨云的院子是一个布置的极为文雅写意的地方,四周小围墙边种植了珍贵的矮墨竹,更有匠人巧夺天工的技术在矮墨竹上凿了声孔,只待徐徐凉风经过,便会传来悦耳的竹笛之声,格外的别致。
院儿靠近东侧矮墨竹的空地上布置了精心雕制的岩石桌,顾墨云素来爱在墨竹的阴荫下或看书或书写,既清凉又雅致。
只是,今个儿坐在岩石桌侧旁的顾墨云却是一反常态的丢下诗书,罕见的捧起酒壶杯盏,对月独饮了起来。
一盏浊酒下肚,顾墨云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明月上却映出秦可心那俏丽的笑颜,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笑回首及那清脆如银铃般甜美悦耳的笑声,仿佛轻轻的在唤着他云哥哥。
顾墨云忽然嗤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添满了一盏酒,俊逸的薄唇边上隐隐带着一抹苦涩,和着盏中酒,将那抹苦涩一同咽了下肚。
云哥哥?
秦可心不知有多久不曾这么唤过他了。
唤他一声云哥哥,那还是她初到顾王府时,那会子,她人也小小的,看着什么都是怯生生的,却十分的喜欢笑。
一笑起来,一双杏眸便同月牙儿一般,十分可爱。
那时,太妃祖母将他们都唤去了长遐堂,给他们兄弟介绍这初来的表小姐。
那时的她,小小的,十分的乖巧,看着他们兄弟几人,一口一个哥哥的唤着,声音软糯糯的,笑容也十分甜美。
当那一句软糯糯的云哥哥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给击中了一般,酥酥麻麻的,只觉得面前的小人儿十分的可爱。
尤其是太妃祖母让他们兄弟几人领着秦可心在府内走走,带她熟悉一下王府的环境,她那软乎乎的小手牵上他的手时,他的心,当时便融化了。
那时他便想,原来被妹妹牵着手,竟是这样的感觉。
她与欢儿不同,欢儿打小便沉默寡言,也十分的怕生,更多的时候是在做她自己的事儿,不太爱搭理人。
可秦可心不同,她那一声声轻糯糯的云哥哥,她那肉乎乎的小手牵着他,任他带着逛顾王府时,他才体会到,原来女孩子是这样香喷喷,软乎乎的可爱呀!
可,秦可心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顾墨云又笑着斟了一盏酒,递到唇下嗅着浓浓的酒香,他的双眼阖起,似在回忆秦可心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也许是,太妃祖母与她透露过,她将后是要许配给他的世子哥哥,做这个顾王府的世子妃那时起吧!
从那以后,她的眼里,心里,仿佛只看的见他家世子哥哥,对旁人再也视若无睹。
渐渐的,她便赫然一副顾王府未来世子妃的模样,在府中指手画脚,费心的讨好太妃祖母与世子哥哥。
“呵……”
顾墨云摇头笑了笑,将薄唇下的那盏酒一饮而尽,听着徐徐凉风吹过,矮墨竹丛发出的低鸣和草丛间那不知名的虫儿鸣声,顾墨云的心思越发的深沉。
变的人,何止是秦可心,还有他。
夫子曾教他,要懂得善恶与是非。
而今日的他,竟为了包庇秦可心,为护着她,不让父王将她赶走而自欺欺人,冠冕堂皇的说出那满口看似为着父王及兄妹的名声着想的借口,将秦可心给护了下来。
明明知道,她的举动罪无可恕。
明明知道,她的计策一旦得逞,将会真的给顾王府带来怎样的风言风语,他还是说了那番话。
他,鄙夷自己。
顾墨云自嘲的想着,一盏接着一盏的浊酒下肚,两颊渐渐飘红,唇畔的酒香与嘲弄,不知是为了不像自己的自己,还是为了那一声早已消失的云哥哥。
顾墨云在自个的院中自饮,另一边……
清欢阁中的顾轻欢总觉得自家二哥哥有些不对劲,他对秦可心,似乎……
顾轻欢越想,越是心绪不宁。
她叹了一声,暗忖道,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可秦可心那样不择手段,做事不计后果的人,若真与她家二哥哥在一起了,保不准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顾轻欢望着窗棂之外的那轮明月,只见星空朗朗,不见半点乌云蔽月,手里捧着的帐本便也渐渐的搁了下来,询着一旁做着针线活的小素儿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乖巧坐在下方绣着秋衣的小素儿顿下手里的动作,瞟了角落里的漏壶一眼,手里捏着的绣花针在头皮上划了划,声音清脆的开口道“小主子,这会子还早着呢!才酉时刚过……”
“酉时刚过啊……”
顾轻欢低低的喃了一声,又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发着怔,倒是一旁的小素儿没听清她方才低喃了一声什么,停下了手里的针线,询道“小主子,您方才说什么?”
小素儿的询问声让顾轻欢回了神,却也做出了决定,她将视线从月亮上挪了下来,温柔的朝着小素儿吩咐了一声,道“二哥哥近日忙着备考科举的事儿辛苦的很,想必这会子还在用功的,小素儿,你去小厨房给二哥哥熬一碗银耳莲子羹,咱们给二哥哥送去。”
顺便探一下二哥哥对秦可心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若是无意,她便也能安心。
若是有意……
那也只好期盼着那秦可心能瞧的见她二哥哥的好,能够‘浪子’回头吧!
“是。”
……
顾轻欢来到顾墨云院里时,正遇见顾墨云猛的仰头饮尽杯中酒。
看她二哥哥那失意的模样,不像是对月小酌,倒像是借酒消愁的买醉。
“二哥哥……”
顾轻欢站在院门处轻唤了一声,见顾墨云两颊醉红的看了过来,这才迈了入内,施施然的走到顾墨云的身旁,拎过他面前桌面上的空酒盏把玩着,还未开口便看到她家二哥哥带了些不自然的神情及敷衍的话语“欢儿怎么来了?坐……”
顾轻欢点了点头,顺了顺身后的衣裙,温顺的坐到那岩石桌旁,顾墨云的边儿上,转脸看着他,温柔地询道“二哥哥怎的在这里喝闷酒,可是有了心事儿?”
顾墨云摇头,唇畔带着苦涩,他本欲要瞒着他家幺妹,可看着身边妮子那双黑白分明中带着清明的杏眸,便知她必是知晓了他对秦可心的心思,这才寻了上来的,不禁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酒盏仰头饮尽后,才略带着苦涩道“是你二哥哥不孝,是非不分,忤逆了父王母妃……”
就当作是最后一次吧!
为他,
也为着秦可心最初的那一句云哥哥。
此后,愿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