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总是人多,多半是因为其国小地窄之故,故而这国都之城难免有些拥挤。
人群熙攘,挑着担的商贩来来往往,店家铺子亦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招揽客人,着实热闹得很。是以,虽说有些拥挤但却是最好的去处,非常适合满足不谙世事奶团子的好奇心。
况且此地最是安全不过,无须担心小桃花被有心人看上做了手脚。
只因为,先代神帝也很喜欢这个地方,为此特意赐下“天佑”神谕,可保此地万万年不衰,长盛亘古。
自打下了人间,郁白早就合不上了一张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模样有几分可爱,有几分好笑。姬子望宠溺地把人的下巴往上抬了抬“这才刚开始怎地就如此耐不住了?”
“人间一夜不过天上一瞬,你若真这般喜欢我们多待些时日也无妨。”
“真的可以吗?”
郁白笑弯了一双眼,手里还拿着冰糖葫芦,嘴角还沾了一点儿糖屑,被面前眉眼如樱的女人用手帕轻轻拭去。
“自是可以的,我护得住你。”
她好歹也活了二十万年,一般的邪魅都近不了身,在长陵想来没人能有胆子敢招惹她。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姬子望故意卖了个关子逗逗眼前的小姑娘。
“好!”
看着眼前明显雀跃的小桃花想来此刻早已把天上的元怀神君给忘在了脑后,姬子望憋笑憋的着实辛苦。想来这东荒神君的情路应当不比她容易,顿生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她只在心底默默可怜了一会儿元怀,便带着郁白一起逍遥去了。
此时,可怜的元怀神君正心急如焚地往观星台飞去。他不过是去和帝尊说了几句话,怎么等他回了住处几炷香的时间都不见这一大一小人影,心里纳闷儿,连着敲了浮昭和郁白的房门皆不见回音,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两个人约莫是跑去了别的地方。
只得动身往九宸神君的神殿飞去,求对方用星盘替他找找这不省心的两个人到底去了何处,那条蛇他不甚关心,唯独桃花仙却是最要紧不过的。
他护了她几千年,可莫要出了岔子才好。
心中越想越急,只恨自己没有玄奇神君那对儿翅膀,叫他一飞九万里。
这厢着急得很,那箱着实优哉游哉。
长陵最有名的茶肆非逍遥茗莫属。
她们俩幻化了寻常人的模样来此寻乐。
那是个两层的小楼,四四方方立在街角,屋舍静雅巧致,飞檐下悬了几个瓷罐做的风铃,室内设花架,置了些奇松异槐,有小厮在门前敲锣卖歌,招揽客人,茶汤亦是随着季节变化而更替,最是用心不过的。
只是此处虽说是神佑之国,但到底仍是凡间,茶叶难免带有几分浊气,还需好好过一遍尘方可入口。
但姬子望并不在意这些,她亦并非为了茶来,而是看中了这家的茶糕。好茶也需配上好茶点,才算得上完整。
“喏,试试。”
碗里茶汤翠色醉人,溢着清香,她推给了郁白来尝。
“唔……有些苦。”
奶团子小心尝了一口,猝不及防被苦皱了一张小脸,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姬子望失笑,连忙喂了她一口茶糕,那茶点松软非常,入口软糯,内馅儿有梅子香气,舌尖上苦涩被驱散开来,香甜可心。
“配着一起吃便不觉得苦了。”
“知道为何带你来此处吗?”
郁白正捧着那糕小口小口慢慢吃,听了这话便摇摇头,满心都在吃食上。
“你往外面看。”
他们坐的是个临窗的位子,长陵入了夜正是最热闹的时分,从逍遥茗二楼望去便可将附近街景尽收眼底。
逍遥茗坐落在长陵主街,此时往外面遥遥一望,百家颜色各异的灯火简直要绵延到了天上去,照亮了街上神色各异的人群。
身着罗裙的女子、系着发带的公子、街边小贩、地上跑的孩童……换言之,众生百态便如此落在眼中了。
“真好看呐。”郁白看直了眼,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了。
她常年待在东荒,哪里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色呢?
“好看吧?”姬子望神色颇为得意“我年少时最喜欢跨出界面来人间寻乐,也是这般坐在楼上喝茶听曲,有时会躺在屋檐上听风,心里便会变得很安静。”
“真好呀,可惜元怀从不让我出神界,我都不知原来凡间这般热闹有趣,哪里像东荒那样枯燥无味。”小桃花神色落寞起来。
“约莫是凡人寿命都很短暂,所以他们才如此用力地活着,如此短暂却又如此灿烂。”
“元怀不让你出界想来也是为了保护你,但保护终究是有限的。”
“终有一日,郁白,你会发现自己也是芸芸众生之一,神与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皆为众生。”
而你终有靠自己的一天。
她犹豫了下,最终没有把话说完整,郁白还太小,说这些或许还太早了些。
“神君……“
不知为何郁白突然紧张了起来,紧紧握上了她的衣袖。
“怎么了?”
“我好像感应到了元怀的气息。”
“啧。”
才不过大半天而已,来得还挺快,真是煞风景,浮昭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
但到底人是她拐的,还是乖乖牵起了小桃花的手,往案几上留了些碎银便出了茶楼。
她料想奶团子应当气势汹汹地诘问她一番,是以早就打好了腹稿,只等对方来战,可谁知最先看见不是元怀,而是其他人。
那人正背手看一颗古槐树,眉眼温润,额间神印用了术法掩去,长发尽数束起用白玉簪固定成一个发髻,着了一身青衫广袖。
不远处茶肆里还有人唱着小曲儿
无奈苦花台落,只因公子缘空空……
此时感应到她出来,那青衫广袖的公子便也转过了身,冲她缓缓走了过来。
万家灯火,皆不及面前人一片衣角来得让她万分心动。
“帝尊……”姬子望失神喃喃,有些不敢抬头,掌心里全都是汗,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胸口蹦出去了似地,而手里牵着的小桃花早就不知何时被元怀偷偷带走了。
“怎地这副样貌?”
因着姬子望原本那张脸太过惹人注目,一双赤金瞳也着实耀眼了些,所以她便化成了副公子模样。
此时被问起,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只好讪讪闭嘴。
神帝没什么反应,上前去握了她的手挥袖去了无人角落里。
而后又一挥袖,破了她的幻象。
“还是这样好看些。”
对方看到她真容很是满意似地点了点头,而后又伸手在她双目上轻轻点了点,遮住了金色蛇瞳,这便像个容貌出众万分的寻常人了。
神帝虽面上如高山银雪,一派端方不可亲近,但里子却是个实打实的颜控。姬子望今日穿得好看,他看着顺心,即是看得顺心便连着说话也温和了几分。
“帝尊怎会来此处呢?”
姬子望愣了半天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那便要问问浮昭神君为何在此处了。”
他说得泰然,丝毫不觉这话其实是有些暧昧的。
“因我?”姬子望越发觉得糊涂,怎地今日她听不懂帝尊说的话了呢?
“是,因着神君你不肯来见我,所以,我只好来见你了。”
他微微笑起来,伸手拂去了面前少女肩上落叶,并不知自己话在对方心里起了多大波澜。
姬子望愣愣看了眼前人半天,突然发觉自己以前也不是很懂他,约莫只是单纯的仰望,从来都没有走近过他。
可走近又多危险,一如此刻,明知不可为,可还是偏偏如此心动。
“我来寻你了。”
你呀,你呀,让我怎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