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中她奋力抓住墙壁凸起,不料石墙砌的即不规则,又不牢靠,其中一块不堪重负,应声落地,她也跟着一个前趴摔倒在地。
她的小脚被砸,趴在地上,痛彻骨髓。小手摸向痛处,尚未触及小脚,却先触到一块柔软之物。抓到手里,仔细辨别,原来是一片布缕。
痛不可当,救命稻草一般狠命攥住,再度昏迷。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她的身体,变成僵尸;她的灵魂,又被劫持。无数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将她撕的粉碎。
她的灵魂碎片,依然不得安宁,在空中游来荡去,除了饥饿,就是寒冷。
忽闻聆春的金玉之声“启禀府尹大人,罪妇自始至终昏迷不醒,如同死尸,全无生气。”
一人大拍惊堂木,声如洪钟“公主殿下亲自发号施令此乃吴国奸细,必须好生彻查。怎么,罪妇兀自装睡不醒?来人,冷水浇头,热水淋身,大刑伺候!”
忽觉冰水泼顶,耳目口鼻,一片冰寒,一片窒息;又觉热浪袭体,四肢百骸,针扎火燎,犹如火烧。
数次冷热交替,她陡然醒转,只觉痛不欲生。尽管无数个逃生之念在脑海中旋转,依然倾力坚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双目紧闭,侧耳倾听。片刻已知周边共有十三人,一人坐于高堂;两人站在案侧,似是聆春鸣夏;还有两人,布置刑具;另有八人,分列两厢。
倘若无病无痛,仗着“蒹霞露飞霜”,倒能逃出虎口。可是身中双毒,四体僵直,逃生希望实在渺茫。
亏得热水不够,又是数盆冷水,兜头盖顶泼将下来,牢狱污秽倒被清洗个一干二净。她依然四体僵直,一动不动。
府尹汶强,端坐高堂,高声断喝“连浇五盆冷水,一壶热水,依然不见醒转,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但闻脚步轻轻,一双凉手放在她口鼻之处,鸣夏阴冷的声音响在耳畔“启禀大人,这小妖精不仅凉透了,而且气息全无。”
汶强一声冷笑“既然如此,聆春、鸣夏,拖将出去,丢到城外乱坟岗。”
便在此时,忽闻门外有人奔入殿中,走近高堂,贴着汶强耳边悄声说道“启禀府尹,礼部尚书相尘大人求见。”
汶强闻言转过头去,一声吩咐“今日便审到此地,都各自散了吧。”言毕,起身,出门。
汶强走后,两旁衙役陆续退场,正前方还剩两人,但闻脚步轻轻,走到近前。
她惊骇已极,自是不敢少动,心中暗道“聆春、鸣夏是不是捕头?留将下来,想是判定我的生死,再行处置。”
聆春围着她转了数圈,声音铿锵有力、浑厚润泽“鸣夏你看,囚犯手中紧攥一物。”但觉一双大手探过来,握着她的小手,甚是温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那片救命稻草般的布缕,便被易主。
直到此时,青荷才想起此物,虽是好奇,却不敢睁眼,老老实实趴在当地,屏着呼吸,不敢相看。
聆春手持布缕,呆看半晌,悄悄把布缕收到怀里,才沉声说道“依我看,这小姑娘未必是什么奸细。咱们不如寻个狱医,速速将她救醒。”
鸣夏不以为然“殷帅盖世英雄,你我尚不能救,这般一个吴国死囚犯,何须多管?”
聆春不容置疑“先抬她去囚室,再去寻个狱医。”
鸣夏百般无奈,拖起她来,走向门外。她紧闭双眼,侧耳倾听。直到算计着出了两重庭院,才敢微睁双目。私下窥探,再向前十丈,便又回到不见天日的死囚牢!
必须把握最后活命之机!
陡然间,她圆睁双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脚飞踢,右脚侧蹬,快如急电。
聆春、鸣夏一前一后,正抬着她稳步向前,哪里料得到僵尸活转,死灰复燃?可怜两大高手,阴沟翻船。猝不及防,眨眼之间,穴道被点,颓然倒地。
如此这般,她纵身而起,飘身而跃,飞过第一重庭院。耳后追打之声,狂呼乱叫,混乱不堪“不好,罪妇越狱,快快捉拿!”
她奋起平生之力,发足狂奔。全然不顾脚下冰冷、长衣牵绊,转眼越过第二重庭院。耳听身后追杀甚紧,迎面又奔来数十衙役,唯有飞身上房,跃上院墙,飞扑府外。
身后一片打杀之声,更有刀剑争鸣之声,暗器破空之声,羽箭飞射之声,惊天骇地,不绝于耳。此时的她,不知东西,不辩南北,只知狂奔。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施展“蒹霞露飞霜”,不知奔了多久,喊杀声渐行渐远。她早已气血不足,头昏脑涨。脑海中,时而五色缤纷,时而水天一色,时而五彩绚烂,时而黯然无光。
再看眼前,蓝变绿,绿变白,白变碧,碧变红;天空飘着茵茵芳草,大地长着朵朵白云,远山翻着重重波浪,街道涌着潺潺血水。
不!奔腾而来的不是血水,分明是一驾血色马车。怎么!驾车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哥哥!这一世她的亲哥哥!
你看,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高大威猛,英气十足!
她纵身扑到马车之上“哥哥,救我!”言未毕,力不能支,再次昏迷。
高高低低,颠颠簸簸,似是上山。茶香扑鼻,清香四溢,甘之如饴。迷迷糊糊,不知摇晃多久,车驾终于停靠。似有数排吊脚楼宇,正中大门,左右分设石坛,各竖一根旗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蜀茶坊”。
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侯在门口,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似轻烟,似水流“丘山哥哥,这小妹妹是谁?”
丘山哥哥的声音极是悦耳,低低传了过来“弄玉,轻声!莫让听秋、叮冬听见。前晌,我送完蜀茶,从天朝码头打道回府,恰巧遇她遭恶人追杀,跌跌撞撞,扑倒马车之上。她似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弄玉温柔之声,波澜不惊“啊,和咱们一般,遭了歹人陷害。”言毕,轻探玉手,将她抱在怀中。如此玉女,如此怀抱,又是温暖,又是体贴。
不料走出数步,耳畔传来一个威严的中年女子之声“丘山,你倒是腿脚利索。一车蜀茶,全部交涉清楚?”
丘山恭恭敬敬回答“启禀姑姑,蒙顶甘露、峨眉毛峰、永川秀芽、文君嫩绿、碧潭飘雪、叙府龙芽,各三十斤;竹叶青、红工夫、花秋茶、嘉竹茶、三花茶、蜀涛茶,各十斤,全部运货上船。这是卖茶所得银两,统共二百二十四两六钱三厘。”
雨晴的声音满是惊喜“丘山办事仔细,姑姑甚是欣慰。咦,这小姑娘是谁?”
丘山深施一礼“启禀姑姑,这位姑娘被人追杀,机缘巧合,跌落在咱们马车。”
雨晴闻言,心生恻隐“数九寒天,她怎么穿得如此单薄?还赤着一双脚?”
丘山闻言,话锋急转“亏得姑姑提醒,丘山才能辨出这位姑娘必与龙大将军大有渊源。”
雨晴一脸惊诧“哦,何以见得?”
丘山上前一步,指着青荷袖口“丘山常年服侍在殷帅左右。前些时日,龙大将军亲赴蜀东南阅兵。丘山对他好生倾慕,偷偷为他洗衣浆补,并在他数件长衣袖口内侧,绘上帆船,姑姑请看。”
雨晴看毕面上一凛,即刻探出手来摸了一回青荷脉象“她寒热两毒侵体,血脉不畅,是尔昏迷,速速抱她回房,好生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