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县,
城外,
旭日东升,暖洋洋。
临时搭建的营帐中,陈宫坐在桌案后,快速览阅着一纸纸官府出具的身份明证,
刘垣立于他下手,屏气凝神,默默守候。
帳外,
高台上,
刘健杵立,目光巡视两侧,人头攒动,大多眼巴巴的,
他在心底甄别着,
果然,又多出了许多新面孔。
他嘴角不由一喜,
这些人在他看来,那都是待宰的羔羊,肥而不腻,油水多多。
“今儿个人又增多了呀”,刘健拱拱手,貌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拨弄起了众人敏感的神经。
有人闻言脸色不禁一黑,“又是这句话”,这几乎是刘健每次开售前都会重复的话语,
人多了,竞争自然就更加激烈,再经他这么一提,大家神经更加紧绷,金子……花费得也要更多了。
对于刘健的小手段,大家都看得门清,
可实在是架不住草鞋的顶级光环啊,一个个的不得不铆足干劲,撸袖润喉,
在文人这一团体中,若是真的争抢起来,那吃相,也绝对不比武人要好看多少。
火爆的抢购,终究还是开始了,在刘健的预热下,炸裂开场,
“第一双,抢购开始”
刘健声落,人声跟着涌起,
“一千一百金”
“一千一百一十金”
……
“一千三百六十金”
刘健享受地听着报价声,心里甜滋滋,
“一千四百金”
这声报价毕,人声随之一静,人群面上大多迟疑了起来,
一千四百金,和以往的最高报价已经持平了,
人心都是复杂的,尽管无比渴望,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都想着,或许这就是今日的最高价了,下一双兴许……价格会更低。
第一双就卖到了一千四百金的高价,刘健欢欣地拿出了草鞋,点收金子,
对于人群的心理,他心知肚明,心间冷笑连连来了草鞋售卖场还想捂紧口袋?呵呵……真当我刘扒皮吃素的呢?
第二双开始,
刘健正式开始了他的表演,
撇着眉,他一脸担忧,“我家少爷最近身体不太好,日渐憔悴”
话外之意身体不好,草鞋的编织会受影响。
众人一呆,先是担忧,然后犹疑,这会不会是刘扒皮在玩弄的手段?
“呵呵……当然,少爷身体还是能调养好的,只是~”,他拖长尾音,吊足了众人胃口,才又缓缓道
“少爷过几日就要南下洽谈婚事了,草鞋的供应,我刘记会尽力保障”
刘健说着,明显捕捉到了人群的神态变化,
“据传,扬州吴氏已经应允了刘师的提亲”
“嗯,我也听说了”
……
人群窃窃私语,对此都选择了相信,
与士族攀亲,若不是事实,一旦被否决,恶了吴氏不说,还会招惹来士林的非议,对刘备名声有碍,
刘备绝对不会这么傻,自毁前程的。
想明白这一层,众人面上都生起了急色,
刘备一旦南下,草鞋恐会断货,无处抢购,
最重要的是,随着时间越久,聚集在此的人会越多,到时候争抢将更加激烈,付出的代价也会更重。
“第二双抢购,开始~”,刘健根本不给众人过多的反应时间,快速宣布抢购开始。
“一千一百金”
“一千两百金”
……
“一千六百金”
抢购前所未有的激烈,大家你追我赶,都想尽快拿下一双。
价格因此节节攀升,文人们涨红了脸,团体间的和谐不再。
直至晌午,火爆的抢购依旧,
可到第十五双开售时,一道中气十足的报价声震惊全场,
“徐州糜竺,愿出金五千”
人群霎时静默,五千金抢购一双草鞋,那是白痴才干的事吧!
糜竺却是浑不在意,走近了刘健身前,
“原来是糜先生到了,刘健有礼了”,刘健作揖,知晓糜竺是受刘备之邀,前来洽谈粮食收购事宜的,
糜竺还礼,“刘师技艺独步天下,竺实在是忍不住出手了”
刘健轻笑,朝身后的刘安吩咐道,“小安,你速速回去通禀,子仲先生到了”
“是”
待刘安远去,刘健才向糜竺一邀,“糜先生,请”
“有劳了”,糜竺拱手,随他一齐走向了不远处的帐篷。
场中,
看着二人远去,部分人脸都青了,感觉自己遭受到了侮辱,
“一介商贾,怎敢如此?”,有士子暴怒,这里可是文人的抢购区域,
有人劝诫,“兄台息怒,徐州糜氏虽是商贾之家,糜竺此人却自幼饱读诗书,精于数算,参与进文人的抢购中,并不算犯规”
“哼~无非就是有几个臭钱而已,装什么?”,暴怒的士子不甘,只是话语间却流露着酸意。
人群中,
部分人也在声讨,呵斥,
声潮跌起,渐渐演变成了谴责,立于道德的制高点,对糜竺大肆批判。
这就是文人的劣根性,金子刚不过你,那就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反正无论如何,大家的面皮都是不能丢的。
声潮沸腾,
营帐中,
糜竺并非没有听见,却是充耳不闻,
文人饱读诗书,词句无穷,若是他小心脏不够强大,真能被活活气死,
就像诸葛亮骂王朗,那威力……啧啧,堪称是文人楷模啊!
陈宫和糜竺见过礼后,就一直在观察糜竺的神情,目中平稳无波,泰然处之,
对此,
他对糜竺也越加的赞赏了,不愧是主公看上的人才,心智和韧性,都是上上之选,
“子仲,随我一起去见主公吧”
主公?
糜竺闻言一愣,但也知他说的是刘备,遂拱手道,“有劳公台了”
……
对于糜竺的到来,刘备是振奋的,
在得到刘安回禀的那一刻,他便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迎了出去,
“子仲~”
糜竺刚走近刘府门前,不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糜竺迷惑,举目朝门后望去,
那里,一名衣衫不整,头发杂乱,连外套都没有穿的青年,正欢快地跑了出来,
那模样看起来,简直和流浪街头的疯子没什么两样了,
等他跑到身前,糜竺才发现,这人竟是连鞋也是没有来得及穿的,
糜竺懵在当场,
陈宫却是直接傻了,
此时的刘备,哪里还有往日的模样,面容憔悴不说,身心都散发着难以抑制的疲惫,
“兄……兄长”,刘憨憨惊呆了,不是因为刘备的失态,而是因为他的精神状况,
可刘备却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目光煌煌地盯在糜竺身上,
糜竺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知晓了他是谁,“在下糜竺,见过刘师”
“子仲能来,我很开心”,刘备开怀,冒出了发自心底的笑意。
受前世的记忆影响,这世间能让他真正动容的唯有四人
关张占其二,诸葛孔明是其三,
最后一人,
就是在他被吕布夺了徐州,心灰意冷时,散尽家财助他重新振作,再度东山再起的糜竺了。
“夫君”
甘钰这时从后面追了出来,俏脸红扑扑的,手里还提着一双鞋子,
刘备转身,看着甘钰手里的鞋子,这才惊觉到了什么,
他脸唰的一红,以自己现在的狼狈……朝糜竺略一拱手,“抱歉,失礼了,公台先行作陪,备晚点再过来”
说罢,
根本不待几人回话,他便猛然转身,疾步而走,
那模样,近乎是……掩面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