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带去,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本来是可以离开的,我却还想再听些消息,庆幸的是,娘娘并没有赶我走,我得以在昭阳殿正殿多停留片刻。
“给皇后娘娘请安”,李昭慎一如既往的平静,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皇后娘娘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道,“起来吧,昭慎,你不必紧张。”
经过皇后娘娘的允许,昭慎得以坐在皇后娘娘身旁小几对面的位置上,柔声道“不知皇后娘娘找妾有什么事情。”
皇后娘娘随意道“也没有什么事情,本宫不过是问过和德,昨日你们做的那芙蓉糕的方子是你家的么?本宫闲来无事,又听说这糕是极好吃的,也想做来尝尝,不知道昭慎能不能把这方子给本宫一份。”
昭慎笑道“娘娘想吃就派人到宣平殿去拿好了。只是这方子并不是妾的,而是和德姐姐自己的。”
皇后娘娘听闻,也笑道“那定是和德不愿意与本宫共享这方子,所以才假托是你的了。可昨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你们要作这芙蓉糕?让本宫记下日子,下次好去宣平殿尝糕。”
“说起来,倒是前几日,和德和修闲到娘娘您这儿来惹的。不是敬宁妹妹想吃和德家的糕点了么,和德答应了她,而修闲一回去就告诉了我们这事,非要找和德先弄来芙蓉糕尝尝。我们整个宣平殿研究了好久才终于复原了崔家的做芙蓉糕的方子;修闲又是宫中旧人了,她说皇上喜欢这糕,可以叫皇上来尝尝,所以昨个儿我们就准备了芙蓉糕,请了皇上来。”
皇后娘娘笑道“原来是如此,下次也请一下本宫。”昭慎垂下眼睑,好一会才开口道“皇后娘娘向来是天姿国色,妾等凡人自是比不上的。”
皇后娘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噗嗤一笑,“本宫没有那个意思,你走罢,下次做了芙蓉糕本宫再差人去拿。”
皇后娘娘面带了微笑目送李昭慎离开,随后又吃了几瓣橘子,“看来,却是和昭慎没有什么关系了。翠柳,你去查太医院的取药记录;黄花,你去查昨晚上各宫的外出情况。怜儿,今日真是辛苦你了,晚上也不必你伺候了,先去歇着吧。”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我更加紧张和担忧了。红烛一点点滴下去,摊在烛台上是极为扭曲的形状;未干的烛泪上映着跃动的一点火光,忽明忽暗的好像很容易就会灭掉。
越看越是心烦,索性一口气吹灭罢。
霎时间,一整个屋子都暗下来。初冬之时,天黑的太早;申时就已是这样黑了。深青色的天幕,映得那窗棂也便成了黑色,乌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呆呆地望着门口,我恍然间像是听见了正殿开门的声音,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娘娘,”原来是翠柳先回来了,“娘娘,太医院说,近来没有人拿黄药子呢。”
皇后娘娘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自语道“也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在太医院拿药了。辛苦你了,且等黄花回来,再做定论。”
我在门口听得,也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若是皇后娘娘查不到什么线索,会不会就此罢休;若是没有,我也只好自己去劝了。
谁知我刚刚转身走了没几步,便听见了我身后传来的声音。
“哎!怜儿!”
我微微一惊,直起身子,向来人笑道“黄花姐姐!”黄花走上台阶,笑道“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站着做什么,一会冻着了,你还指望娘娘为你请太医来吗?”
我笑了笑,迎着黄花走了过去,“黄花姐姐!这不是本来要去侍候娘娘么,我刚刚又想起来娘娘说了今天不用我来侍候,所以就准备回去了;对了,黄花姐姐,娘娘让你查的事情怎样了?”
黄花突然沉下了脸色,“哎,别提了,哪有出去的,昨儿又下了雨;倒是王凝华,听说即使是这种天气,她也去给太后娘娘请了安。”
“凝华?她什么时候去的呀?”
“嗨,这时辰上没什么问题,据说不到酉时过去,待了一会子就回去了。酉时的时候,好多娘娘都不在自己宫中,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语说罢,黄花道“我该进去了,一会娘娘该等着急了。我看啊,定是良媛自己不舒服看走了眼,也未可知。”
昨天酉时左右……可不是敬宁和娘娘刚从太后宫里出来那会么!我们还碰上了正往宫里走的……
琅琊王!
王凝华和琅琊王?
我越想越乱了,难道琅琊王不是去太后娘娘那里的么?可是不去太后娘娘那里,他又能去哪里呢?
我没有再继续听下去,风有点大了,将我的耳朵吹得生疼,甚至冻得有点僵了。已经不早了,我想我还是早些去把门关上的好。
昭阳殿大门外更为凄凉,我简直不愿意将手拿出来,关上门的一刹那,我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制止我。
“等一下!”
听这声音像是阿棉。
我没有做过多的犹豫便又再一次将门拉开,阿棉和毛良媛正向昭阳殿来,尤其是阿棉,更是一副着急的样子。“怎么了?”
“怜儿姐姐!”
阿棉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我身上,我忙忙扶稳了她,不由自主的埋怨道“你瞧瞧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毛躁,若是你自己也就罢了;你可记住,你是良媛的贴身侍女,你的一言一行都是良媛教养的代表;再这样毛躁下去,不但是你,就是良媛,也是有了过错要挨罚的。有下次,你就是叫良媛帮你求情也没用。这么晚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怜儿姐姐,我们良媛想见一下皇后娘娘,麻烦通报一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想起了琅琊王给我看过的那封信。难道是良媛发现了吗?可是这种东西,发现了,怎么又会告诉皇后娘娘自寻死路呢?
我胡乱的点了点头,告诉她们在外面等着我,我好进去跟皇后娘娘通报。不出意料的,皇后娘娘忙忙请了她们进来。
“良媛妹妹,你白日里又病了,身子还没养好呢,怎么就出来了;阿棉,你也不拦着你家良媛。”皇后娘娘一边请毛良媛坐下,一边吩咐翠柳取些水果来。
良媛福了一礼,“回娘娘的话,妾已经没什么了,这不干阿棉的事;是妾自己要出来的。”
“下次,有什么事情你就叫阿棉捎给我就好了,又何必折腾自己呢?说吧,什么事啊?非要亲自过来。”娘娘晶晶亮的眸子里清清澈澈的,是微风下的一池秋水。
“妾今天听说娘娘一直在为妾的事情忙碌,为此,妾感激不尽,但是妾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有必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娘娘大可不必再查。”
“这能行吗?”皇后娘娘正色道“本宫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你现在既是入了宫,就是宫里的人,本宫的妹妹。护你周全也是本宫的职责。你不必再管,还是交由本宫来办就可以了。你只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就行了。”
“皇后娘娘,”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毛良媛直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们都吓了一跳,“娘娘,还请原谅良媛,良媛只是求求娘娘不要再查,良媛确有要事!”
“你先起来,这是怎么说,”皇后娘娘急切道,“快起来,翠柳,愣着干嘛啊,快扶良媛起来,快啊!”
“是,好。”
“翠柳姑娘,”良媛往后一蹭,又是微微一挣,便从翠柳的臂膀中挣脱出来,“谢谢翠柳姑娘,但是还请娘娘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是不会起来的。”
“良媛妹妹,你……”皇后娘娘似乎是踌躇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般道“好,本宫答应你便是。”
我终于在毛良媛出昭阳殿门的时候追上了她,好大的风啊,吹得我几乎站立不住。
“何事?”
毛良媛淡漠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这简直和刚刚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判若两人。
“……毛良媛,你的信是被琅琊王拿去了。”
我企盼毛思平会惊喜会感动,至少会谢谢我;当然我后来才知道,在这宫里,公然说出别人的秘密,你这条贱命无声无息地消失就会成为宫中人人心知肚明的秘密。
“抱歉,”毛良媛停下的一瞬间似是我自作多情的错觉,“什么信?我没有写过信。”
风越来越大了,我看见毛良媛一步一步地走出昭阳殿,那大风似乎是要将她连同她的大氅一起吹上云端。
她的背影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
我关上了昭阳殿的大门。
一只手很突兀地扶上了门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