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儿，生于闺阁，长于闺阁，谈吐行事，颇有大家之风。若非认识了白九九，想必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竟会涉足青楼。可能要很多年后，林晚儿才会慢慢意识到，礼仪本身就是一种负累。

林晚儿脚伤好了的第二日，天气晴好，和风扶柳。

那日，白九九一身青衣，黑发束于白玉冠，手握折扇，一副俊朗公子哥的样儿。那张脸，不笑的时候尤为俊秀。白九九站在鱼塘边的小桥上，等着林晚儿的到来。

“九九，这样真的好吗？”林晚儿质疑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

白九九一转身，一个儒雅的白衣公子正站在自己面前。阳光下，林晚儿的肌肤更显白皙，束发上的两条白丝带，随风舞向左边。好美的一张脸，只是，那表情有些不自在。

“姐姐，女孩子在外面，穿成这样方便行事？”白九九拉着林晚儿的手开始往外走。

只是林晚儿，毕竟第一次着男装，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白九九倒是轻车熟路，开心得不得了。

街上，白九九和林晚儿二人，在小摊儿前四处晃悠，两人时不时眉目传情，惹得卖家误以为这二人是断袖。

两人逛着逛着便走到了红袖苑。

这红袖苑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据说里面的女子才貌绝佳。

红袖苑分东西两院，东院就是普通的青楼，西庭则是欣赏世间奇艺的好地方。世之瑰丽之景，非常人所能及也。因此，这西院，常有达官贵人出没，听一曲，看一舞，豪掷千金。

白九九和林晚儿二人，刚走到红袖苑门口，还没搞清楚里面是干什么的，就被门口的红衣姑娘们给招揽进了屋子里。

刚一进屋，白九九和林晚儿就惊呆了。

一黄衣女子，右手握着白色绸带，正从空中飞来。荡至二楼围栏处，那女子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又飞回房屋正中央。在舞台接近中心位置，她轻轻松开绸带，脚尖轻盈触地。随着旁边歌伎的奏乐，那女子在舞台上舞动起来，身姿曼妙，眉眼含魅，惹得台下纷纷叫好。

白九九看得正起劲儿，一旁的林晚儿扯了扯她的衣服小声说道“九九，这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咱们快回去吧，要是让姑母知道可不得了。”

白九九赶紧宽慰道“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姨娘是不会知道的。”说罢，她拉着林晚儿的手腕，眼睛扫了房间一圈儿道“姐姐，这儿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咱们今天听上几曲，玩一玩儿再回去嘛。”

“可咱们……”林晚儿话还未说完，就被白九九拉着上了二楼的厢房。

白九九左拥右抱，看着被姑娘撩拨着的林晚儿，觉得甚是好笑。林晚儿双臂抱于胸前，一边说着“多谢姑娘不必了”回绝旁边姑娘的热情，一边躲着她们时不时摸过来的手。

白九九看她实在难为情，便对林晚儿旁边的姑娘说“我这兄弟年纪尚小，不解风情，小娘子们还是放过她吧。”旁边的姑娘听罢，嘴一撇，埋怨了句“真是扫兴”，便退下了。

白九九用手指勾着身边姑娘的下巴，凑近仔细闻了一下她身上的香味，看着她的眼睛，十分不舍地说道“我与这位兄台还有事要说，你们先下去，待会儿再回来陪大爷。”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白九九把门关上，回过头来，对着林晚儿撒娇道“诶呦，晚儿姐姐，不要那么扫兴嘛。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次，就不要在乎那些条条框框啦。”

林晚儿还是觉得很是不妥，表情甚是羞赧。

“姐姐，你不要对这个地方有偏见嘛。这里不只有绝佳的姑娘，听说这里的饭菜也是一等一的好。”白九九夹了一块糕点给林晚儿，自己也吃了一块儿。

“嗯~，这个太好吃了。”白九九没想到这糕点软糯可口，入口即化，香甜不腻，让人齿颊留香。林晚儿看她夸张的样子，也试着尝了一口，没想到真的好吃。

刚才还进行心理斗争的林晚儿，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些四书五经的大道理了，只顾着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感。

两人吃点心的间隙还干了一壶酒。红袖苑的酒可是出了名的入口醇香，但后劲儿大。两人第一次饮这酒，觉得入喉甘醇，便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刚一刻钟，这酒劲儿上来了。

白九九右手半握着空拳，对着林晚儿道“喝，继续喝。干杯……”

林晚儿看着眼前摇摇晃晃的白九九道“你怎么一直再晃啊。你别晃了，你再晃，我就要晕了。”

白九九笑道“我才没晃呢？”

林晚儿哈哈笑道“才怪呢？”

“你不是要帮我追表哥嘛，怎么追着追着追到这儿来了？”林晚儿醉醺醺地质问道。

“谁知道，慕容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你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喜欢他呢？”白九九一脸不解道。

林晚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表哥那么英武，很多女子都会喜欢的吧。”

“谁说的。他天天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谁爱看啊？”

“我爱看啊。”说罢，林晚儿哭了起来“可是，他不喜欢我。”

哇呜呜呜呜呜呜呜

白九九从桌子上爬了起来，走到林晚儿身边，倒下，道“你别难过，慕容白凭什么不喜欢你？他算老几啊？”

“对，他算老几啊？他凭什么不喜欢我。”林晚儿重复着白九九的话，心情顿时畅快不少。

两人说着说着说累了，就在地上抱着睡了过去。

外面的姑娘，见里面良久没人来传唤，便上前敲门道“公子？公子？”无人应门。那姑娘偷偷扒开一条门缝，却看见屋内两男子搂抱在一起，其中一人腿还搭在另一人腰上，她惊地下巴都要掉了，快速又拉上了门。

酒醒之后，天色已晚。白九九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自己找了点茶水喝完，清醒多了。这是她才想起来林晚儿，眼睛扫了一圈儿才发现，林晚儿还在地上睡着。

白九九心想大事不好，这要再不醒，可就瞒不住了。白九九推了推林晚儿，叫了几声晚儿姐姐，却丝毫未见回应。想来是酒还未醒。白九九把林晚儿扶了起来，给她喂了点水，她喝了水之后，反倒睡得更沉了。

天色越来越晚了，林晚儿怕是能一觉睡到天亮。白九九只能背着林晚儿回将军府了。只是这么远的路，背着个人回去不太现实，白九九心想还是得出门找辆马车才行。

白九九把床上的枕头扯了过来，给林晚儿枕上，自己出去找马车。

白九九刚从楼梯上下来，恰有一人迎面走过。白九九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她忽然刚过去的人影，似乎有些熟悉。回头一看，那黑衣男子很像是慕容白。他环顾左右，朝着西边的楼梯走了上去。

白九九心里十分疑惑，虽说这慕容白平日不怎么招人喜欢，但他应该是个正人君子吧。白九九迅速跟上去，想一探究竟。楼上厢房很多，白九九根本不知道他进了哪一间。好在这二楼的走廊围栏边，有男子搂着姑娘再看一楼的表演。白九九问了问来回走动的姑娘，道“有没有见到这么高的一黑衣男子进了哪间房？”

那姑娘上来拉住白九九的胳膊，道“公子找什么黑衣男子，就让杏儿来陪公子吧”。白九九一看这架势，看来自己是问错人了。

白九九继续往前走，前面一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了一个姑娘，衣衫不整，面容慌张。那女子走得匆忙，门并未紧掩，白九九从门缝中看清了那人正是慕容白，他身后的床上还有一人，只是被子遮着看不真切。只见慕容白，走向床边，从床上扯下了一件女子的黄色外衣。

白九九万万没想到，慕容白竟是这种人。白九九内心正气愤着，这时门外一醉酒的嫖客刚好路过，撞到了白九九，白九九没站稳，把右边的房门不小心打开了。

慕容白发现门有异动，大喊了声“何人？”白九九一听，不好，赶紧跑远了。

那醉汉一头栽在了门口，慕容白看四下无人便把门又掩上了。

白九九跑回了自己原本待的那个房间，赶紧把门锁上，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熟睡的林晚儿，白九九也不知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那起码说明慕容白不是断袖，可这留恋烟花柳巷的人也着实配不上晚儿啊。

白九九看她睡得那么香，心里想着“睡吧，睡吧，之后你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儿，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睡着了。”

白九九折腾了这么一波，竟然忘了找马车。多花了一锭银子，才让这里的姑娘帮忙给雇了辆马车。要说这红袖苑的主人也是机灵，每天来者喝花酒的人那么多，常有醉汉需要马车，这里外里，钱都让自己给捞着了。

白九九刚把林晚儿放到马车上，刚一转头就看到慕容白从里面出来了。白九九赶紧放下车帘，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门口的姑娘，对着慕容白道“客官，下次再来啊。”车内的白九九听到这声音直皱眉，小声嘀咕道“下次再来个鬼”。慕容白面不改色，旁若无人地走了。

赶车的车夫问道“公子，咱们去哪儿？”白九九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嗓音，装成男子道“将军府前面的那个街角。”

车子缓缓地走着，白九九看着车窗外，游荡的行人已经很少了。那天晚上星星很亮，只听见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和车夫轻轻挥过的马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