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晋元王朝二十五年,天下太平。
奈何逐渐衰老的晋元帝听信谗言,一心追求长生不老,荒废政业,远贤臣亲小人,国库空虚,内耗巨大,苛捐杂税普天而来。
更甚者,天灾不断,风起云涌,惹得民不聊生,叫苦不迭的结局。
没有活路的百姓们纷纷揭竿起义;宗亲王室,高官贵胄纷纷竖起为民而战的旗帜,各自为王。
王朝统治摇摇欲坠。
经过长达十年的战争,天下一分为三,分别为东夏,西周,南楚。
其中尤属南楚最为强悍,东夏西周较弱,却也是让人不可小看的存在。
南楚野心勃勃,欲举起长矛利刃,学那晋元王朝,一统天下。
奈何东夏和西周早已秘密达成同盟,奋力抵抗。
三方僵持,战况焦灼不下。
在三大国对峙,打的难舍难分之际,谁也不曾注意的边陲小国北秦强势崛起,以星星之火,燎原之势将三国打的一个措手不及。
世界再度陷入混乱之中,战火纷飞,百姓逃窜,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荒郊之处,处处可见森森白骨。
战场之上,随时可闻亡魂哭嚎。
百姓哀嚎不止,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日日摆放祭祀台,向上天祈祷,将不可完成的壮志理想寄托于那高高在上的飘渺神邸。希望战火熄灭,换得休养生息。
令人讽刺的是,与此同时,楚国都城丹阳夜夜张灯结彩,君臣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万里之外,南楚的边陲小城边城。
是夜,星光璀璨,月华高照,将世界铺上一层淡淡银装。
可——即便如此,依旧掩盖不了那参天大火。
空气中,处处飘散着木头干草的烧焦味。
夯筑而成的圆形祭台之上,高高木头之上,一个少女被捆绑在高高木桩之上。
粗糙而坚硬的绳索将自少女臂膀开始一直捆绑到脚踝之处,绳索所过之处,皆勒出或红或黑的血块。
幽深的夜,漆黑的发,染血的人,如此瘆人的画面,却让台下之人兴奋不已。
“烧了她!只要收到祭品,老天爷一定会平息战乱的。”
“对,对,烧死她!我们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只要烧了这个祭品,我们就可以过上好一段安静幸福的日子了。”
“城主,你动手啊!”
……
“你们这是愚昧!”一道不和谐的男声传来,“相逢和战事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懦夫!”男声夹杂着浓浓愤怒。
“相逢何其无辜,她不过是一个还未及栟的孩子。你们何其残忍!你们……”这男声忽而消了声响。
“闭嘴,楚相逢是妖女。我们杀了这个妖女,是替天行道,上天一定能够感受的到我们的诚意。”另一道高亢的女人声音传来。
“陆小姐说的不错,我们这不是做坏事,而是在替天行道!”起哄声再起。
……
前仆后继的尖锐谩骂一声高过一声,残忍地“唤醒”本应继续陷在昏迷中,不知不觉死去的少女。
头——好似被电钻锯开那般疼痛。
身体——好似被凌迟一般,被一片片切割。
这里是十八层地狱吗?
应该是吧!
毕竟生前她杀了很多人,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必然。
耳边的谩骂声还在继续,惹得她的大脑嗡鸣不止。
妈的,这地下十八层怎么这么吵?
这阎王怎么当的!
楚相逢的心情很不好。
“赶紧烧死她,只要烧死了她,我们就可以躲过敌军的攻击。”叫嚣声再度传来。
“快啊,快动手啊!你若是不忍心下手的话,那么就让我来!”
“你们难道没看到她的异常吗?那天雷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够唤来的。快杀了她啊……”说这话的人声音些微颤抖。
……
“你们胡说,相逢不是妖女!”
韩子高用力挣脱围住自己的人,踉跄爬到台上,双手大张,拦在少女身前。
“相逢,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他说的吃力。
“儿子,你在干什么?你快下来!”韩母脸色大惊,偷看一眼面色冷沉的边城城主陆离及其嫡女陆轻纱,心下一沉。
这个混账儿子,明明知道陆轻纱喜欢他,竟然敢对着干。
“儿子,你快下来!”
眼见韩子高不听自己言,韩母扭动着肥胖腰肢,吃力爬上祭台,右手紧紧揪住韩子高的左耳,愤怒道“儿子,你就不能放聪明点吗?为了一个孤女,惹得陆小姐不快,你是嫌弃我们母子过的不够艰难吗?”
低垂着头的少女双耳微微动了动。
嗯?这男声怎么会那么像她年少时的玩伴韩子高的?
他不是早就死了,应该投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地狱十八层?难道他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怎么可能?
楚相逢刚咧开双唇,准备自嘲一笑。
“嘶——”好痛!
这痛感如此真实,就好像痛在她的肉身上——肉身——
她猛地抬起头,模糊视线中一道消瘦背影迎风而立。
子高?
果然是他!
耳边的声音渐而清晰起来。
“儿子,你赶紧下来!”韩母用力拽着少年的手,愤懑地瞪了楚相逢好几眼。
如果不是这个少女,自家儿子早就和陆小姐走到一块儿,她也能从最让人看不上眼的戏班子领班,摇身一变,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城主亲家了。
见楚相逢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下微微叹息丫头啊,要怪就怪你没有靠山,偏偏长了一副让人嫉妒的脸。你死之后,韩婶会给你烧很多纸钱的。
“儿子啊,快下来,跟陆小姐道个歉。”她一边用力拽,一边尴尬地看向台下身着浅蓝色锦袍的中年男人。
又听她点头哈腰道“我儿子不知情,是被这妖女欺骗的。”
“娘,你怎么能——”韩子高一手甩开妇人的手,愤怒指责“娘,相逢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啊,你当真就这么狠心?”
“啪!”肥胖妇人一巴掌狠狠甩在韩子高脸上,恨铁不成钢道“难道说你要陪着这个妖女一起死,然后留下娘一个人才甘心?你这个不孝子——”
“娘——”少年双眼微红。
“可是——”他涨红了脸,“边塞战争,跟相逢有什么关系?相逢是无辜的啊!还有——”
他哭出声“她不是妖女,而是我们最喜欢的相逢啊!娘,你怎么忍心?你不是说相逢圆了你想要女儿的愿望吗?难道那些都是假的?”
“娘,你经常跟我说,戏子不能无情。难道你说的都是假的?”
妇人听闻,脸上显现出一抹愧疚之色,转头看向低着头,头发被粘腻鲜血粘成一团的少女。
“相逢,你不要怪我们子高。只有你死了,陆小姐才会忘记和子高之间的不愉快——这个城里的人才会安心。”
如此熟悉的话,瞬间将楚相逢的思想从地狱拉回人间。
她重生了!
她是如此兴奋。
再见一身粗布麻衫的瘦削少年,她的双眼瞬间滚烫,控制不住地流出热泪,划过那满面疮痍的伤口,带来新一阵的灼热刺痛。
她却好似不觉,艰难抬起被灰尘鲜血遮掩的笑脸,嗞出一口血牙,傻笑。
好久不见,我最真诚的朋友,韩子高。
“子——高——”她的声音干裂嘶哑,仿若行走在沙漠中,久不饮水的落难者一般。
“你——先——让开,我不会——有事——的。”
“相逢——”见女人苏醒,韩子高喜极而泣,似是察觉有所不妥,赶紧用脏污不堪的宽大衣袖擦了擦自己那青肿不堪的脸。
“相逢,我不会让开的。”他心下坚定,上前就要用手解下绳索。
奈何绳索过于坚硬,久解无果,他便开始咬上去。
昔日风神俊朗的书生,哪里曾想到今日的一幕。
“儿子,你松口!”韩母大惊。
男人不答。
楚相逢心下一酸,泪水奔腾。
上一世,就在这里,韩子高为了保护她,受到牵连,被陆轻纱五马分尸。
她眼睁睁地看着五匹骏马,将韩子高的四肢和头颅拽离分散,鲜血四溅的那一幕。
陆轻纱癫狂大笑,站在她的面前,讥讽地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说罢,还未等楚相逢使出招数,这疯狂女人便举刀自刎。在断气的最后一刻,用得逞的胜利语气宣告“我赢了!”
她恨,她哭,她怨,却没了仇人。
往事历历在目,她狠狠闭上眼,吞咽下内心狂悲,转而狂喜。
再睁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平静。
“子高,松口吧——你若是相信我,就松口。”
她看一眼天边夕阳,城内枯藤,树上昏鸦,染血的双眸闪现一抹期待的亮光。
就在夕阳西下之际,他会来到这里。
“相逢……”韩子高显然没有将女人的话放在心上。
“你不用安慰我!你放心,他们说你是妖女,一定是搞错了!我就算拼死,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将楚相逢挡在身后,看着高台之下,被愤怒扭曲了灵魂的人们,视死如归道“想要杀相逢,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见扭转不过来自家儿子的所思所想,韩母气哭了。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儿子!”她忽而转口,“是楚相逢,是这个妖女,一定是!”
“将韩公子带下来!”距离较远处,陆轻纱眉头紧锁,双眸之内闪烁着嫉妒的火苗。
两内力深厚之人快速跳跃至韩子高身边,不等后者做出任何反抗动作,快速敲晕,将其带回到陆轻纱的面前。
接受到陆轻纱的威胁眼神,妇人闭上眼。
对不起了,相逢。不要怪韩婶,韩婶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啊!
“赶紧烧死她!是她诱惑了我家子高,她是妖女。”她开了头。
“妖女!妖女!妖女!”叫喊声此起彼伏,震天。
“刺啦刺啦”声响,火光冲天,瞬间将少女包围。
众目不所及的大火之内,楚相逢无助地看看天,再看周围渐渐逼近的火势。
看来不能降下雷电了,否则自己会死的更快!
只不过,想让她死?陆轻纱可能要失望了!
她微微勾起因用刑而被撕裂的嘴唇,挑衅一笑,漆黑靓丽的双眸闪现出锐利光茫的色彩,以及那微不可察的讥讽之色。
火光点点,照入她的瞳孔,将那双眼衬得如此诱惑动人。
陆轻纱,如果我没有死,你是不是会很失望呢?
片刻之后,闻到浓浓的刺鼻烧焦味,韩子高猛地惊醒。待看到那早已被浓烟大火包围了的祭台,心——死了!
相逢死了,被烧死了!
该死的愚民,该死的世道!
他大骂“城主,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是会遭天谴的。”
“天谴?”陆轻纱阴沉出声,“若不杀了这个妖女,边城的百姓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来人,给我堵住他的嘴。”
“呜呜呜!”尽数指控,被吞咽在口腔之中。
“子高哥哥,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眼见楚相逢再无活命的可能,陆青纱心下一松。这才转身,想要扶起韩子高,却是被后者用力甩开。
“你胡说,是你污蔑相逢的。”
陆青纱不再劝导。
毕竟谁会纠结一个死人是否被污蔑的呢?
楚相逢,就算你天姿国色,就算子高哥哥对你与众不同,那又如何?
妄想和我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呜呜呜呜呜”——韩子高仿若蛆虫一般,不停地在地上扭动,却不能前进分毫。
无知胆小的人们,我恨你们!
相逢——相逢——相逢——是我对不起你!
如此想着,他忽而停止了扭动,将脸深深埋在尘土之中,不顾碎石粗泥的侵染,双眸大睁。
他要让这双眼沾满污泥,去看这早已被污染的世界!
“哒哒哒哒哒”铁蹄踩在泥泞中的声音传来,大地为之颤抖。
“威武大将军来啦!”不知谁高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