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奕澈匆匆去了,即刻暗自命人去查了,不出五日便已有了结果,奕澈眉心有怒气涌动,听过青鹞的禀报便挥手命他下去,自坐在御案前拟旨,只是心绪不平,愤恨的将笔掷下,唤过江海胜道“去传元妃。”
江海胜在外应了,片刻过后,又听他道“皇上,昭妃娘娘求见。”
奕澈眉心聚集的怒气愈盛,正是无处煞性之时,一道剑眉挑起,心内又觉不妥,遂强自压下,命人进来。
只见韦娉之恭谨入殿,行动姿态皆无往日倨傲,只是颔首垂眸而来,眼角微红,似是哭过的,声音亦是软糯糯的,跪地请安“臣妾韦氏给皇上请安,皇上长乐未央。”
奕澈盯着韦氏,眸色沉静深远,深不见底,只道“你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韦娉之凄然落泪,哭道“臣妾有罪!”
奕澈几乎冷哼出声,只是按捺下去,凉声道“你是今日才知你有罪吗?”
“臣妾不敢,”韦娉之忙应,声音中有久哭所致的鼻音,愈发有盈盈不胜之态,“臣妾一身罪孽难以洗,若是有罪还不能自知,更是罪加一等……”
只是奕澈丝毫不曾动容,打断她的话道“说有用的。”
韦娉之死死咬住嘴唇,眼底的愤恨一闪而过,只一瞬又是愧怍忏悔之色“皇上那日提及刘贵人,臣妾又是害怕又是惊愕,故而打错了主意,不曾告知皇上刘贵人的下落,臣妾今日前来,就是请皇上迎刘贵人回宫,以赎罪孽。”
奕澈已知晓刘氏下落,见韦娉之如此,心下一动,问道“她在哪里?”
韦娉之神色犹豫,似是下定决心般的垂首,道“在长门宫。”
承光殿中的静默被奕澈的冷哼打破,“你好大的本事!刘氏竟当真是你移去长门宫的,韦氏,你何来这样大的胆?!”
“皇上……”奕澈的声音如鼓槌敲打在韦娉之的心上,让她一阵阵的停止呼吸,她原以为,奕澈会即刻命人追查,不想他竟似早已知晓一般,只是仍不死心,口舌已不在伶俐,只问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奕澈沉默,不愿再答话,只是怒气未消,深深看着韦娉之,只看得她低下头去,“滚。”
微微一个字让韦娉之身体一震,韦娉之再无言,告了退便要下去。殿门一开,有淡淡香风扑进殿中,伴随着女子娇柔妩媚的笑音轻唤“澈郎,檀儿来迟了…”
话音未落,安檀已看到韦娉之,不由停下脚步,面上的笑容亦僵硬起来。奕澈的微笑溢出唇角,朝安檀招手“檀儿,到朕这里来。”
殿门“吱呀”一声合上,韦娉之再看不到殿中的情形,只是听到殿中再次传出的安檀的笑语“澈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样急唤了檀儿来?”
韦娉之的贝齿贴在下唇,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牙印,面上再无哀婉凄凉之色,转而变为阴毒与凌厉,拂袖离去,却不是往翊坤宫。
且行见韦娉之面色不好,只问道“娘娘,可是皇上给了娘娘委屈?”
“本宫再不理会他的情谊,又怎会委屈?”韦娉之冷笑一声道,“皇上知道了。”
且行大惊,问道“那此事…”
“去颐宁宫,”韦娉之的面上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既然有人替本宫做了本宫想做的事,本宫还需费什么心思?能将太在手中,足矣。”
颐宁宫中袅袅染着檀香,太后手录佛经,听闻昭妃求见,只顿一顿笔,道一句不见便不愿再理会。片刻只听殿门外喧闹,太后秀眉一蹙,心头生恼,并不停笔,亦不作为,只由着外面闹去,只听韦娉之凌厉之声入耳“不识趣的奴才!本宫的路你也敢拦?再有饶舌,立时杖毙!”
无人再敢阻拦,殿门一开,耀眼的光亮长驱直入,韦娉之影影绰绰的身影娉婷而入,门前的宫女先昭妃一步上前“奴婢拦不住昭妃,请太后娘娘恕罪。”九零看看
太后并不答言,只静静抄录佛经,韦娉之缓踱进殿,盈盈拜倒,笑语软糯,不复方才疾言厉色“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香炉中的檀香仍是袅袅,一缕缕白烟源源不断填充着殿中的香气,烟雾缭绕间竟是出奇的静,静的似乎并没有人在殿中,唯有香料哔啵、笔触沙沙,直至一页录毕,太后方搁笔,挥了挥手命那宫女退下。
太后的语调静如湖水,不起分毫涟漪道“昭妃如今春风得意,无人能掖你锋芒,益发不把哀家放在眼中了。”
韦娉之盈盈微笑,“旁人不知臣妾这个昭妃从何而来,难道太后娘娘也不知吗?不过是强撑的面子,掏空的里子,臣妾能有什么才干,实在忝居昭妃之位。”
太后唇角扬起一丝冷笑道“你既心知肚明,还敢来颉安殿放肆!”
“臣妾不敢,”韦娉之笑意不减,愈发增了几分讨巧的意味,“原是长日不见太后,臣妾心中甚是挂念,故而前来拜访。外面的小宫女不懂事,拦了臣妾的路,臣妾瞧着实在不喜,若非在太后这里,自是要发落了去的。”
“是吗?”太后扬眉,“如此,哀家还要多谢昭妃手下留情了?”
韦娉之低了头,却见神色轻快,自顾自笑言“太后娘娘这是哪里话,不过是在娘娘面前不敢僭越罢了。臣妾若非被逼无法,也不至来烦扰太后,无端被挡了去路,岂有不恼的?”
太后哼声道“好一个不敢僭越,哀家只瞧你是心口不一的人,恐不能应你所求。”
韦娉之笑意愈发深厚“臣妾能有什么手段,到底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卖弄。不过是非得见着太后娘娘才知太后心意,否则依着臣妾的笨嘴拙舌,纵是想寻旁人相助,也怕一开口便露了怯不是?”
太后的眉心一沉,已听出韦娉之的威胁之意,太后心头甚悔,只是如今悔之晚矣,只对裕蓉缓声道“昭妃有着身子,你去扶昭妃坐下。”
韦娉之亦不推辞,由着裕蓉扶着坐下,只笑对太后道“臣妾如今是何处境太后娘娘自然知晓,原本臣妾的死活不与太后相干。皇上若要处置臣妾,臣妾只得束手就擒,只是皇上有几句话臣妾却记在心里,思来想去,此事终是与太后有关。”
太后犹自冷笑,取了手边一只青花瓷盏饮茶,一边道“便是不与哀家相干,你一心求哀家庇佑,必要牵扯,还需你向哀家投诚吗?有话直说。”
“太后娘娘实在说笑,”太后的话虽重,韦娉之却不以为意,只是肃穆神色道“实在并非臣妾刻意提起,只是今日臣妾去向皇上请安,皇上竟是知道了刘贵人的下落!”
太后眼皮一跳,“铛”的一声把盏落在酸梨木花案上,只见韦娉之笑容得体,并无错漏,太后心口怒火已起,强自按捺下去问道“你曾向哀家保证此事万无一失,那么皇帝如何知晓?”
韦娉之眨眨眼,眸中已盛了几分泪意,“皇上兴师问罪,臣妾不敢辩白,只是臣妾亦心中疑惑,此事因何而揭发臣妾不得而知,只是臣妾前脚请安,元妃便后脚进了承光殿。太后,这……”
太后眸中含恨,银牙紧咬,韦娉之瞥见太后这般,愈发落下泪来“此事之责皆在臣妾身上,臣妾罪孽加身,平白担了此事便也罢了。只是臣妾更怕,长门宫太妃亦被此事牵扯出,那…”
似被牵动伤口,太后的震怒毫无预兆,拍案之声蘧然而起“住口!”随着手掌渐渐烧热的烫意,太后胸中的怒火更胜,温贵太妃陈氏是她不能触碰的伤处,她碰不得她也奈何不得她!
韦娉之看着太后怒意横生,心中泛起冷笑连连,见状又软语泣声道“皇上如今既已知刘氏身在长门宫,少不得日后是要接她回宫,臣妾今日前来不敢冲撞太后,只是心中实在焦灼,如今皇上已经恼了臣妾,刘氏一旦回宫,还不知要如何折辱于臣妾!”韦娉之复又跪下,“臣妾但求太后垂怜!”
太后睨一眼跪在地上的韦娉之,冷哼道“哀家助你,有何好处?”
韦娉之最知太后脾性,早知她会做此一问,便道“刘贵人一事既是臣妾担了,少不得也由臣妾如此担着,至于温贵太陈氏妃,不过是旧年的龃龉,想必皇上也不会细问。如今臣妾别无所求,只愿在宫中安稳日罢了。”
太后并不领情,只道“刘氏与陈氏一同回宫,可还有哀家的一日好吗?”
韦娉之心如电转,忙道“这个自然由臣妾打点,必不让太后烦心!刘氏与陈氏远在长门宫,多有不便,臣妾略做手脚便令太后无虞。太后娘娘也知道,臣妾父亲流放,如今最是孤立无援,若有太后怜惜,臣妾必然万死以报太后恩德。”
太后见状,自以为降服了韦氏,不再疑心,便道“你起来吧,此事系哀家与你二人之责,一旦揭发,恐怕哀家也难以周全,哀家必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太后,”韦娉之起了身,眼角犹然有泪,太后见她如此也缓了神色道“这两日你细盯着,刘氏回宫便也罢了,只是陈氏,决不能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