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姝玉搅了局,与安檀而言却是好事。此事未曾被顾之湄疑心,且说顾之湄这一处,听了消息只是一哂道“本宫以为容贵人是多耐得住的人,没想到也去给韦娉之使绊子,这般折辱,只怕韦氏要气的七窍生烟。”
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尚宫局并未供冰,殿中微热,写意缓缓给顾之湄打着扇,道“气一气她也好,省的她次次趾高气昂,不知自己的身份!”
写意颇有赌气的意味,却是说到之湄心坎里去,只是顾之湄素来谨慎,怎容写意这般口直心快,便道“她的身份是皇上的贵嫔,你也莫要错了规矩。”
“是,”写意怏怏应下,但心中不满,瘪嘴道“她那样给夫人您脸色瞧,夫人还是要为她向皇上求情,奴婢不过是替夫人不值。”
“有何不值?”顾之湄倒是不曾在意,“本宫到底没有吃亏,不过是费些心罢了。只是本宫如今不晓得皇上的心思,此事当真难做了些。”
写意道“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夫人不若过几日再去,也好探一探皇上的意思。”
顾之湄瞧了一眼更漏,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对听雨道“去备辇罢。”言罢才对写意道,“已是不能再拖了,眼下皇上休任韦锡,只怕不日便要处置,韦锡重罪难逃,届时再为韦氏求情便愈发不妥。”
写意闻言,一边扶着顾之湄起身,一边不满道“既如此,夫人索性不趟这浑水就是了,何必理会她呢?”
顾之湄面色平和,一步步踏得极稳,淡淡道“她尽早松懈,便能尽早露出破绽,本宫才能永绝后患,再无后顾之忧。”
这一次之湄倒是平静非常,一路闲坐赏景,倒也自在,奕澈已下朝片刻,正在承光殿中休息闲坐。顾之湄得了通传,依礼进了承光殿,请安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长乐未央。”
奕澈见之湄前来倒是精神一振,笑道“起来吧,你近日倒是勤快得很。”
之湄笑道“皇上政务繁忙,无暇顾及臣妾,臣妾便只好自己来了。”
“这话倒像是怨怼于朕了,”奕澈嘴上这般说,面上却笑道,“不过朕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予修与和慧了,是朕的不是。”
指一指一侧的龙纹酸梨木镂空椅,之湄落座笑道“臣妾知晓皇上的辛苦,对皇上自然没有怨怼之心,和慧向来懂事,倒是予修时常吵着要见父皇呢。”
“也罢,”奕澈提及儿女愈发欢喜,只道,“左右今日无事,过会子随你一道用午膳吧。”
之湄掩唇玩笑笑道“皇上明明自个儿想来,这话倒像是臣妾求来的恩宠似的。皇上赏脸去华清殿用膳,臣妾可不敢如往日一般应付了,皇上容臣妾告退,臣妾总要亲自下厨才好。”
虽是玩笑,奕澈听在心里却是心疼,招招手示意之湄上前,牵了她的手道“只管交给宫人们备着就是了,何须你亲自动手呢。朕对你们母子三人,终究是疏忽了。”
之湄亦握住奕澈的手,抚着奕澈指上的茧,温笑道“以前皇上的手上有握箭时磨出的茧,如今却是握笔的茧。不过一年光景,这些茧足见皇上辛苦。只要皇上身体安泰,臣妾再无他求,皇上无须顾念臣妾与孩子们。”
奕澈愈发动容,感叹道“朕的后宫之中,唯有你有这般胸怀与气度,得贞卿如此,朕心甚慰。”
她之于奕澈,一直以来都是最最体贴之人,却并非知心之人。奕澈一向礼遇于她,也不过是因她的“胸怀与气度”,从不如寻常女子一般拈酸吃醋。可她也是女子,并非当真没有那般情绪,并非当真不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之湄心底微痛,顿觉悲凉,只是她深知她的生存之道。她是仅次于皇后的贞慎夫人、她是协理六宫的贞慎夫人,她不得不大度与平和地对待每一个人。既然没有那样如火的宠爱,手中的权便是她唯一的利器。快眼看书
然而这样的话,却是奕澈给她的唯一,这宫里,只有一个顾之湄,便只有一人能听到这样的赞誉。念及此处,之湄收了百般心思,仍抿着一丝得体的笑意,那笑中已半含柔情与慰藉,道“臣妾可得皇上不疑与信任,是臣妾之幸。”
之湄甚少有这样温柔的神色,静如止水的面容略有红晕,如水中倒映的桃,星星点点的羞涩与温和。奕澈见状只管瞧着顾之湄笑,端庄如之湄也被瞧得面色发红,忙挣脱了奕澈的手转身去开承光殿的窗,口中掩饰道“这天气到不似四月中旬,有些五月份的光景了,皇上殿中也该时常开窗,方可气血痛畅。”
奕澈知之湄羞赧,也无心再逗她,只应了好,又道“你最是细心。”
之湄念着正事,便又坐在奕澈身边道“说起天气臣妾倒是想起一事,现下还没到开冰窖的日子,殿中却是愈发炎热起来,姐妹们出门转转倒也好打发,只是可怜了韦贵嫔与徐美人,在殿中拘着闷热。”
奕澈闻言挑眉,心中不喜,便道“好端端的提她们二人做什么?又非酷暑天气,没甚要紧的。”
之湄知奕澈不喜,只是心中已有计较,愈发温和道“臣妾那日去瞧过韦贵嫔,脉象确有不稳。至于徐美人,本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儿,皇上虽说是静养,只是听闻她一直不曾踏出沉香馆。臣妾念着当日怀着予修也是这般天气,唯恐她们二人难熬。”
奕澈转着手中的念珠,叹道“徐氏…也禁足一月有余了吧?”
之湄冥思算了算,道“恐怕有两个月呢。”
奕澈思忖片刻叹道“朕只说让她静养,又不曾禁她的足,徐氏也忒守规矩,倒教朕于心不忍,也罢,江海胜,”奕澈唤了江海胜道,“传旨下去,徐氏解了禁足,好生将养。”
江海胜正欲应下,之湄便道,“皇上,徐美人本不曾禁足,皇上不必传旨,只消赏赐一番,众人便知皇上心意,巧在徐美人正是补身的时候,一举两得。”
“也好,”奕澈颔首,然而片刻又蹙眉道“但韦氏…虽脉象不稳,但想必也无大碍。”
闻及韦氏,之湄忙道“论理,韦氏身负重罪,是不该解禁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身怀皇嗣,正是胎气不稳的月份,无论如何也不可亏待了去。”
“亏待?”奕澈冷笑一声道“朕何曾亏待与她。依你说,当怎么做?”
之湄觑着奕澈的神色,道“毕竟身怀有孕,比旁人金贵些。但韦氏是戴罪之身,自然要做出分别来,既赏赐徐美人,韦氏便不必再赏,只道是体恤她有孕,解了禁足便可。”
奕澈吐了一口浊气,面色含怒道“韦氏罪无可恕,朕不想饶她。”
“皇上息怒,”之湄心知奕澈难以轻易原谅韦氏,只沉下心来温声劝道“韦氏之罪,确实令人发指。除了为着皇嗣,臣妾也是念着前些日子韦氏父亲一案。如今韦贵嫔禁足,她的父亲也在休朝待审,一家子获罪,被有心人听去恐怕编排皇上的不是。皇上倒不如先解了贵嫔的禁足,再好生审问韦大人,也好彰显皇上公私分明之心。趁着这个时候让韦氏安心养胎,也算周全。”
之湄所言面面俱到,奕澈亦觉有理,只是心中不忍,叹了一口气道“熙妃一向执拗,若是此时解韦氏禁足,只恐熙妃心生不满,更是伤了端仪的心。”
“哎…”之湄见状也知不可再劝,只叹声道,“端仪帝姬着实可怜,小小年纪便受瘟疫之苦。本不该同情韦氏,只是眼下解其禁足于皇上而言才是上上之策,为罪人求情只言竟是出自臣妾之口,臣妾也不知如何面对熙妃与端仪帝姬,当真是自责不已。”
奕澈舒了一口气,颔首道“也罢,你不必自责,你素来顾全大局,朕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此事还要容朕想一想。朕总要顾念熙妃的心思。”
之湄温温一笑应了,只要奕澈肯思虑,便八九不离十,正至午时,二人并肩往合欢宫去用膳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