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李靖舒身披狐裘,阖眼靠在珠莹身上,眉心深锁,额上是细密的汗珠,那张淡粉的娇唇此刻只余失了血色的苍白。
她受的内伤的确不重,但是却引发了前些日子落水留下的病根,此刻身上除了疼痛外更多是刺骨砭髓的寒冷。
珠凉在一边替她细细包扎着手上的伤口,从斑驳伤口取出的断甲令她暗自心惊,却也对这个样貌柔弱的三小姐不免心生怜悯和敬意。
她不禁想,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样一个深闺小姐如此自伤?
她和珠莹,似乎接了一桩颇为棘手的生意。
薛太师并不在薛府中,就连薛谦薛婷都在李靖舒出门没多久后一同离开了薛府。据下人讲,他们三人离开薛府时脸色都不怎么好,特别是二小姐,那张脸冷的好像冬日严霜。
就在珠凉替李靖舒去按御医的嘱咐煎药之时,陈氏来了。
珠莹本欲以李靖舒身体抱恙为借口婉拒陈氏,但是被她拦了下来。
李靖舒卸去首饰,换了一身常服,让珠莹沏了壶白水后便让她下去了。
这和从前薛柔的做法一样,每逢陈氏来找薛柔时,薛柔就会挥退铃铛,独自一人面对陈氏。
陈氏不过三十上下,一双凤眼略略上挑,柳眉纤细,粉面含春,锦绣满身。
她身旁的丫鬟莲香手里提了个食盒,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垂着头站在一边。
“夫人今日来此有事不妨直说,您也看到,我没精力闲谈。”
李靖舒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润喉,手上的纱布显而易见。
陈氏是个笑里藏刀的人,行事向来迂回曲折。李靖舒自认不擅长和后宅妇人翻花绳一样地交谈,她选择做个耿直女孩。
“啊呀,妾身也是担心三小姐啊!这不,刚刚听人说三小姐在朝上昏了过去,就赶紧煲了安神的补汤来看望三小姐。莲香。”
莲香闻声从食盒中取出一个白瓷汤盅来,掀开盖子,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李靖舒耸了耸鼻子,皱着眉看了一眼,满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那是一盅甲鱼汤,加了黄鳝,汤面上还飘着一串蛋花。
甲鱼的头和四肢被切了一半,藕断丝连地挂在壳上,随着汤水的波动一晃一晃的;一整条黄鳝半生不熟……准确地说是半死不活地窝在汤里,尾巴还一抽一抽的,配着灰不溜秋的蛋花……着实诡异。
空气一度十分安静,只能听见黄鳝在热汤里奋力挣扎的声音……
李靖舒捧起杯子,看着乌烟瘴气的汤盅,喝了口水。
见李靖舒不说话,陈氏笑着说道“这可是妾身的一片苦心啊,那甲鱼可难处理了呢。”
“要将活生生的甲鱼放入滚烫的热水中宰杀,一刀一刀剖开肚子,一点一点扯去肠子和内脏。您也知道妾身向来柔弱胆小,这手一个不稳,就……砍偏了呢。”说着陈氏害怕地顺了顺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李靖舒抬起头,冲着陈氏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夫人如果平时也手抖的话,我可以请叶将军的府医帮您扎两针,他们针灸技术不错。”
陈氏的手顿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又很快堆上新的笑容,“哎呀,三小姐不会嫌弃妾身的手艺吧?这好歹是妾身的一片苦心呢……”
“哈,我确实嫌弃。”李靖舒挑眉,一本正经地回答。
“唉呀,三小姐您这话可让妾身伤心了呢。一定是妾身照顾的不够周到,这样吧,三小姐双手受伤,多有不便,就让妾身亲自喂您喝吧。”
说着陈氏给莲香使了个眼色,莲香立刻将手中的汤匙递给她。
李靖舒见她们如此动作,偏过头冲门口喊了一声,“珠莹,我玩累了,进来把这的王八和黄鳝扔一下。”
珠莹闻声推门而入,路过陈氏主仆的时候手指轻敲剑鞘,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夫人,三小姐该喝药了,奴婢送您离开。”,珠莹恭敬地说道。
“你!我诚心待你,你竟如此羞辱我!你果然变了!你就不怕……不怕……我告诉别人你不是薛柔!”陈氏双眼闪着泪花,丢掉手中的瓷勺,指着李靖舒,声音颤抖,好不可怜。
威胁?
不,是聪明的脱身之策……
原来答案,是你啊……
好极了……
李靖舒微笑看着陈氏,将杯子放回桌上,向后退了一步,弯下身来,找好角度,两手扶住桌底。
“哗啦”一声巨响。
桌子被掀翻,甲鱼黄鳝蛋花汤溅了陈氏和莲香一身。
陈氏因踩到汤水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李靖舒走到她身边,缓缓抬起一只脚,踩在她的咽喉上。
无需用多少力,足够让陈氏因渐渐窒息而痛苦。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氏,眼中含了杀意。
“不好意思,因为落水撞到头,我近期一直有想杀人的冲动。所以,你最好安静待在自己屋里,别招惹我。”
脚下力度加重,陈氏的脸几乎憋成了茄子,双手不停地四处抓挠拍打。
“还有,甲鱼壮阳生精。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眼花分不清男女?缺男人,找我做什么?”
话落,李靖舒收回脚,接过在门口呆若木鸡的珠凉手中端着的药碗,试了试温度,一饮而尽。
将空碗放回珠凉手中,李靖舒面色沉郁地走近了内室。
想到朝堂之上的所受的屈辱,她的心情并不好,内心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迫切,她不喜欢屈服在他人之下的感觉。
如果她继续这般模样,未来她将不止一次要为他人的修为威压而低头。
修复武脉的事情要尽可能地提前了。
或许是方才翻桌子有点用力过猛了,李靖舒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床上,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