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他说不出一句话。

夜晚的凉风吹来，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拉上校服的拉链。

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风吹起，微凉又轻柔。

她见他没有回应，似乎有些为难，踌躇地用脚尖点着地面。

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先走了？”

“嗯。”钟苑淡淡的开口，听不出情绪，目送对方离开。

等到再也看不见了，钟苑才转过身朝相反的地方，他坐过了两站，并不想再坐一班车回去，每天都会走两站路回家。

街上灯火通明，星星比起之前越发闪亮了。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看电视，见他回来，站起身招呼他赶紧洗手吃饭。

钟苑应了一声，把书包放进房间。

父亲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公司里忙着工作，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母亲把饭菜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热，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累不累啊？”

钟苑摇摇头，用毛巾擦干了手，坐了下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写完作业就早点休息吧。”母亲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所以有事向来长话短说，不会与他闲聊多少，打开房门进了房间。

钟苑“嗯”了一声，安静地吃着饭。

洗好碗，他进了房间。

家里被收拾的很干净。

也给予了他足够的空间。

回到房间，卧室也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其实他的房间本就不乱。

钟苑的卧室里有阳台和独立卫生间，他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倒入洗衣液和除菌液，洗衣机完成着他的工作。

待衣物洗净晾好后，才终于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作业在学校就已经完成了，他甚至不需要打开书包。

洗漱过后，他躺在床上，看着一片白的天花板，觉得自己脑海中也同样是一片空白。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他们并不在一个班级，看上去交集也很少。

想到这里。

房门被敲响了，传来母亲的声音。

“苑，你睡了吗？”

“怎么了？”他起身打开房门，母亲站在门口。

“明天我去你小姨家住一晚上，不回来了，明天的晚饭你自己解决一下。”她这样说着。

钟苑点点头，合上房门。

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四周安安静静的，这样寂静的时刻让脑中所想的事情似乎比平时还要多的多。

洗漱后，呼吸间都是清凉的气息。

意识漂浮，渐渐听不见房间里钟表走动发出的滴答声了。

他知道他在做梦。

明明是以前经历过的画面，一一重现在了梦中。

偌大的教室，长长的队伍，午后的困意。

在讲台中央批改试卷的女老师。

站在他前面的人，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存在。

他就站在她后面。

不近不远，不会触碰。

但并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他们手里拿着试卷，在教室里排着长长的队，前面的人你推我我推你，因为惯性，她被前面的人往后推了一下，后背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怀里。

那一瞬间。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她很快从他怀里挣脱了，说是挣脱其实就只保持平衡后便站直身体。

回过头。

一脸慌张的表情。

仰头看他。

如出一辙。

他想，连梦都与现实如此相似。

反复在脑海中播放这样的画面。

是梦又不是梦，是他经历过的，也是他的梦。

她看向他的眼神澄澈明亮。

嘴里说着对不起。

并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觉得自己视角下的她，距离那么近。

对不起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也问不出口。

对不起哪一件事，他尝试去想，想着想着心脏就开始密密麻麻的发疼，疼的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不是已经在你身边了吗？

……

他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从床上坐起来，努力适应心脏跳动的速度。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此刻脑海中出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做噩梦了千万不能醒了再睡，不然还会继续做噩梦的。”

他心里反复咀嚼这句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

被手机设置的闹铃吵醒。

始终紧绷着的神经让他心情有些烦躁。

他起床，洗漱好，吃好早餐便出了家门。

清晨的冷风灌进脖颈，让他清醒了一点。

少年眼尾发红，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

“我天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没睡好？”王凯在旁边问，他就坐在他的斜对面。

他的皮肤白，正是因为皮肤偏白，身体一旦不适脸色就会比平时还要苍白几分。

他只是点点头，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了。

“苑哥昨晚制造导弹去了。”刘海涛在旁边搭腔。

“fire nle。”旁边有男生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嘴里念了一句英文一边用手做出投掷手雷的动作。

“滚滚滚。”王凯忍不住赶走他们。

下节是数学课，没多久铃声便响了起来。

数学老师进了教室，她的讲课效率一向很快，今天刚好讲完了第一单元的知识尾巴，不仅布置了新课的作业，还准备了一整个单元的复习卷。

下课铃响了，不知不觉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老师好绝，再做卷子我感觉我都要变成卷子了。”王凯在钟苑旁边抱怨道。

“……”

他没有理会王凯，手中的笔不停。

这时，董思奇从后排走过来，他从小就戴着厚厚的眼镜，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凯哥，下节什么课？”他走到王凯身边，问。

“体育啊？我说你是不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

董思奇像是被说中了心思，挠头“嘿嘿”一笑。

“第三节课了啊。”王凯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了，拉着董思奇“还做什么眼保健操，不做了不做了，赶紧去操场，好不容易来了一节体育课，主课上的我憋屈死了。”

“苑哥，你去不？”王凯问他。

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听到王凯的话笔尖一顿。

“你们先去吧。”

伴随着眼保健操的音乐，一班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教室，小时候或许还会乖乖地做眼保健操，现在正式步入高中生活，能少在教室里待着就少待一会儿。

写完数学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他站起身，看了下课表便走出了教室。

星期四，一三七班的第三节课上的是同一节体育课。

学校里不仅有高中部的学生，还有初中部的，每天在第三节课下课几分钟内，食堂便会人满为患，初中部的学生有一部分在分校上课，多是外地的且不能在这边中考的。

一圈大约300米的跑道，红白相间，操场中央有足球场地。

篮球场有两个，一个在操场左上角，一个在靠近食堂的地方，食堂有两楼，一楼是学生食堂和小卖部，二楼是教师食堂。

学校整体占地面积还是挺大的，他走到操场的时候，眼保健操已经播到了第四节。

体育老师是个男老师，脖子挂着宽绳，上面系了一个哨子，点好名直截了当地说。

“准备活动做一下。”

话音刚落，学生们纷纷开始活动自己的脚腕与手腕，隐隐听到关节处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天测一下立定跳远。”体育老师手里拿着记录成绩的写字板，一边往边上走“都跟我来。”

其他班级有在慢跑的，男生一排女生一排，跑道间隔大，没什么大影响，他俯身在地上放好卷尺，用石头压好。

女生们围在体育老师周围，看着测跳远的其他人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被笑的人十分不好意思。

“你这个动作不标准，再去练练。”体育老师中肯的给出评价，继续说“下一个，翟清萱。”

女生陆陆续续地测完了立定跳远的成绩。

有些测出来的成绩不是很理想的女生纷纷表示要重新测，然而和之前的成绩并没有多大差别。

女生测验轮到男生测了，体育课代表把全班的男生都叫了过来。

“第一个，钟苑。”体育老师在班级男生的脸上都扫了一遍。

他是第一个测完的，测完便直接走了。

一个人有三次机会，他只跳了一次，看了眼成绩便跑回了操场，不少女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少年穿着白色的校服外套，袖口的设计是深黑色的，外套没有拉上，脖颈整个露出来，黑白的校服衬得他黑发白肤，惹眼非常。

班上的一个男生甩着手臂向前跳，刚落地就跳起来跑掉了，速度快到都没看清成绩。

“那个男生，对，就是说你呢，给我回来重新测。”体育老师和那男生对视一眼，没好气的说。

更有无法保持平衡的，直接坐在了地上，惹来班级同学的一片哄笑。

测完了男生的，体育老师让所有学生集合，把手背在身后，本想着让学生们绕着操场慢跑一圈再自由活动的，脸上突然落了一滴水，冰冰凉凉的，体育老师眯着眼看天，这天气挺怪，上一秒还好好的，太阳很大，下一秒渐渐被乌云笼罩。

不一会儿的时间，突然下起了小雨，雨砸到了衣服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a市的天气就是这样，上一秒大晴天，被子还在外面晾晒，下一秒说下雨就下雨，一下就下大雨，几天不带停的那种。

其他班级的学生早就被老师带到体育馆门口躲雨去了，高中体育课不是很多，能在操场上活动是最好，不过得看天气，下雨天路上湿滑容易摔跤。

思来想去，还是让学生们直接解散去体育馆活动，下课了时候再点名一次。

班上有体质不是很好的学生，就更不应该淋着雨慢跑了。

于是一班的男生女生们被安排到体育馆自由活动。

女生们三三两两没有落单的，男生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钟苑走到体育馆的门口，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天色有些灰暗，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他被撞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是两个搀在一起的女生，一个长发一个短发看起来十分活泼，见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不像其他女生只敢远远看着。

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眉眼沉静，安静地看着她们，眼神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凉意入骨。

她们停止了嬉闹，后退一步。

再没给她们一个眼神。

他径直走进体育馆。

同班的女生被要求练习排球。

体育馆分别有两个篮球框，倒是方便了男生在室内打篮球。

其他班级也陆陆续续进来，一时之间场地有些拥挤，不仅有高一的学生，高二高三也同样有体育课。

男生喜欢的无非就是那么几样，游戏、篮球、足球与车还有飞机等等的模型。

他靠在篮球架下的底座休息，长睫微垂，看上去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模样特别吸引人。

旁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