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六年,易宅。
易家少家主今日喜得麟儿,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只是少家主夫人因着生产时出了些小变故,身子虚弱,据说要卧床修养。
少家主为此着急上火,生怕自家夫人出了个三长两短。
易家少家主与夫人感情甚笃那是整个上京公认的。
上京各家对少家主这样的表现早就见怪不怪,连句歆羡的话都懒得说了。
“笃笃笃——”
“吁——”
易风泽翻身下马,将马绳扔进仆从怀中,一点停顿都没有脚步生风地往家中走。
“少家主回来了。”
管家早早得到消息等着易风泽回府,见他裹着风尘疾步而来连忙迎上去。
易风泽颔首算作回应,没将时间过多分给寒暄,直入正题“夫人今日情况如何?大夫怎么说?”
“陈大夫今日已过府给少夫人请脉,说是少夫人体虚,近些日子不宜见风,另外开了些补气养血的方子。”
管家张口就来,这是少夫人临盆以来他一直在做的事,原本呢这种事无需管家来道,少夫人身边伺候的仆从更合适。
谁叫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大丫鬟背主呢?命都没了,别提什么事不事的。
重新收人不急于一时,故而这差事只能管家先接着。
说来也怪,少家主对少夫人关心不减,每日自外头匆匆赶回府都要询问少夫人的情况。
但问归问,他却没有亲自去看过少夫人一眼,自小少爷出生以来,少家主与少夫人连个面都没见着。
虽然心中啧啧称奇,管家面上却没有过多异色,也没有横加劝慰。
少家主自有分寸,轮不到他一个下人来揣测。
“小公子……”
管家犹豫一瞬,还是提及新生儿。
毕竟是少家主与少夫人的孩子,少家主近些日子虽未提及,想必心中还是挂念的。
许是太过忧心少夫人,这才漏了过去。
提及新生儿,易风泽眼中划过一道复杂难辨的幽光,他一边走一边将右手搭在左手上,手指轻轻敲打,静默无言走过一段路才道
“那孩子……你见过了?”
管家躬身道“见过了,小少爷初时几日瞧着不太康健,陈大夫给瞧过几次。”
“现今如何?”
“现今已然大好,陈大夫说以后仔细养着,莫要受凉便不会有事。”
易风泽颔首,表明自己知道了。
两人说话的工夫来到书房外头止步。
书房重地,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易风泽朝管家挥挥手。
管家会意,当即行礼道“那小人先行告退。”
说着便离开干自个儿的事儿去了,毕竟身为偌大一个易府的管家,他的公务多着呢。
易风泽缓步踏上台阶,推开书房的门。
片刻之后,书房的房门被阖上。
刚关实门,易风泽便像是撑不住了一般,脚下踉跄。
幸好及时扶住门,没叫自己摔得太难看。
“你又做什么!?”
易风泽咬牙切齿。
他眉头紧皱,几乎要隆出一座山峰来,额头上的汗珠滚落,险险坠在睫毛上,眼睛一眨,便飞落出去。
除此之外,倒瞧不出旁的异样来。
书房中无人,可他的话却像是对什么人说的。
叫人一下子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
执绋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素雅不失大气的床幔。
没有太过意外,她坐起来,透过放下的纱幔往外面看了一眼。
隐约可见房间的全局。
这便是孟青葶的房间了。
执绋默念,双手往后一撑,便从床上飞跃出去。
说到底孟青葶所在的年代过于久远,执绋没办法像之前钟树开那样回溯光阴去探查。
因而她换了一种方式,直接进入到孟青葶的记忆力,虽然这样限制颇多,只能看到孟青葶周围的事情。
但也没办法了。
那一头她叫赵扬幡去地府看看能不能查到易风泽的资料,好做个辅助。
这一头通过孟青葶的记忆来观察易风泽,双管齐下,总能大致判断这位少家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这般想着,执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以及睡在旁边摇篮里的小孩。
不知为什么,这个孩子瞧着有点眼熟。
执绋眉头一蹙,下意识搜寻自己的记忆。
……没什么头绪。
难道是天底下孩子一般模样,所以她才瞧着眼熟?
执绋将这一茬搁置一边,走到窗边朝外看去。
孟青葶房间中的窗户是纱制的,透过一层薄纱能大致判断外面的天时。
这时候天黑着,外面一派宁静,偶尔有灯光游过,想来是下人们在行动。
月光轻柔无声地攀上窗棂,倒映来一点廊檐的影子。
因为孟青葶此刻正在休息,所以执绋也没办法离开房间去外面,只能大致瞧过房间布局,然后坐在八仙桌边上。
依着这趋势,执绋心想,大概她也得跟着十天半个月待在这房间里了。
想想就无聊的紧。
正这么想着呢,窗外一个黑影慢慢走过,直到房间门前。
黑影行动不快,从窗户到门大概走了五分钟的样子,停在门口又过了很久,久到执绋都忍不住想去开门了,这才动作轻缓地推门。
“吱呀——”
木门发出一阵声响,不大,吵不醒正在休息的母子俩。
执绋坐在原处没动。
只要她不想,没人能看见她。
何况现在是在孟青葶的记忆环境里,便是她想叫人看见自己,那也是不可能的。
黑影自然是个人了。
是个年轻男人,衣着清贵得体,形容优雅贵气,端的是一世家公子风范。
这男人应该就是易风泽无疑。
易风泽来时没有提灯,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之后,又十分谨慎地慢慢阖上门。
待他转过身来,执绋才瞧见这位少家主的正面。
易风泽确确实实是位浊世佳公子,那容貌虽比不上明濯精致,却也称得上一句出色。
只是他此刻的神情颇为怪异,一点不似孟青葶口中所描述的那般温雅清和。
男人眯着眼,唇角勾起一个堪称轻浮的弧度,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邪而邪之的阴气来。
执绋若有所思,难不成他被夺舍了?
亦或者与朱放一样,被鬼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