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栽跟头(1 / 1)

尽管阿骨勒没有进京朝贡这件事情让他实在是不安又头痛,晋永瑞的眉头又微微地皱了皱。他对这个阴险狡诈,手段阴毒的南境蛊王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可是”郑七对皇兄突然的情绪变化有些困惑,肚子里原本还压着对完颜朔青的怀疑,一听天师说那追息散是西邑来的,便打消去了许多怀疑。

“朕心意已决,况且天师也没有说清这追息散会不会对你有其他的伤害。”晋永瑞稍微有些不耐烦了,便匆匆打断了郑七的话。

“是”郑七只好先作罢了“臣郑七,告退。”

郑七走了之后,明晖轩更加地冷清了。两盏明灯孤独地亮着,晋永瑞看着面前怎么也批不完的奏折,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就偏偏要逞强做那个英雄,当这个皇帝呢。他甚至有一些怀念自己在东海安安稳稳地做王爷的时光,日子是那么的平静又完美。

他为什么要起兵反了那南魏殷氏,又为了什么要在万难之际坐上这皇帝的宝座。

为的是自己的野心?为的是天下苍生?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多年前他初入帝京望见的那一抹倩影,和一双春水般荡漾的眼眸。

画面是模糊的。

或许真的是野心和责任心驱使自己的吧。宝座是上的人自嘲一般地笑了一笑,揉了揉酸胀发痛的太阳穴,厌倦地拨开刚刚展开的绸帛,悄悄地起身,自己去熄灭了殿内的灯火,又推开窗子。

黄袍之人负手而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淡金色的月亮,清冷皎洁的月光涂抹在他的身上,摩挲着皇帝发冠上那一块温软的明玉。

长夜漫漫。

谢修远在外边神游了很久才回了司天鉴,仿佛还溜去御膳房要了酒喝,他在皇帝身边有着特殊的含义,因此也被特许自由出入皇宫的任何地方。谢修远也不贪心,不过常常拿着腰牌称上几两酒罢了。他推开房门,摇动墙壁上的手柄,木质的天花板吱吱呀呀地打开,露出天窗,金黄色的圆月挂在天边,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屋里唯一一块没有被帷幔铺满的墙,也照亮了桌子上杂乱拜访的星盘和书籍,木头盒子里的龙骨和龟甲闪烁着黯淡的光。乌鸦“扑棱棱”地从他的肩头飞走。落在栖木上,发出一声长长的、沙哑的鸣叫。

“怎么了,阿欢?”谢修远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想要抚摸一下他的好伙伴,不料却被阿欢一跳脚躲开了。

“呱呱呱”乌鸦的尾巴对着他,屙出一泡屎,十分准确地滴在地上随意丢着的星象图上。

“你跟我俩斗什么气”谢修远慢悠悠地走过去,捡起那张沦为尿不湿的星象图,揉皱了扔在一旁。不管谢修远怎么绕着阿欢走,阿欢都跳着脚用尾巴尖儿冲着他,嗓子眼儿里发出不满的低声鸣叫。

嗐,再蠢的人也该知道人家这是生气了。

问题是他又哪里惹到这个笨鸟了嘛。

“阿欢,阿欢?”谢修远摘下帽子,小心翼翼地凑到栖木前“阿欢今天晚上看看月亮啊,想吃什么,小鱼小虾还是葡萄和大头虫?”

“呱”又是一声不满的大叫,乌鸦扑闪着翅膀,飞到更高的栖木上头蹲下,又一泡新鲜热乎的呸,不写了,恶心。落了下来,擦着谢修远的高鼻梁,啪叽一下滴到了鞋子上。

好难。谢修远仰头望着他这个倒霉笨鸟,心里默念着真该让皇帝把这个笨鸟炖了喝汤。

想是归这样想的,付诸实际自然也是不可能的,阿欢可是他的命,得惯着。

估摸着这家伙是听着自己又屈从与皇帝的淫威之下,说话支支吾吾,不讲实话了吧。

做了坏事果然要自我检讨。

可是阿欢现在明显是不愿意搭理他的,于是谢修远心生一计。

他摆酒摆台,盘腿坐在放在打开的天窗下边的蒲团上,手边的水晶小碗里盛满了晶莹小葡萄和肉乎乎的大头虫。阿欢在上头看着他折腾,不屑地转过脑袋望着天窗外边,一会儿又偷偷摸摸地从翅膀下边探头看看他。月光照在乌鸦的身上,辉映着金属般的紫蓝色光芒,阿欢与帝京别的乌鸦不同,他通体发黑,脚爪和嘴壳都是白色的,眼珠血红。

谢修远在蒲团上坐好,从怀中掏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状如古琴一般的匣子,他右手按住匣子,左手的手指轻轻抚过匣子表面的铜弦,匣子发出喑哑低沉的鸣响。

那声音就好像是北方凛凛的寒风吹过远古巨钟时发出的低声哀鸣,又似乎是鸟群从山林中惊起时偶然发出的鸣叫。阿欢听见这个声音,忍不住又张开了翅膀。

“下来吧,阿欢”谢修远头也没抬,低声说道,仿佛在全神贯注地演奏着什么乐章。

乌鸦原地跳了一会儿,终于肯扇着翅膀飞下来了。

“皇帝救过我的命。”谢修远将阿欢捧在手心,轻轻地抚摸着。

“我和阿欢不一样,就算是没有我,阿欢也会有其他的人来保护,来陪伴,阿欢比我要自由得多。”他抬头望向天窗面,望着远处的月亮。

乌鸦仿佛在认真听他的话一般,乖巧地窝在他的手心里。

“我要遵守自己的诺言,我不能像阿欢一样事事遵从自己的内心,只能收敛自己的锋芒为他人做事”谢修远的声音清清冷冷,月光将他的侧脸勾勒的如刀刻一般。

“身上的罪孽,唯有鲜血可以洗净。”

“背负谎言和真相会遭受地狱的洗礼。”

悠远的声音传来,陌生又熟悉。

……

谢修远突然打了个激灵,右手缠裹了黑纱的掌心传来久违的刺痛,没有人知道,为何东海侯破入宁华大殿的第二日,天师的手掌上便缠裹了纱布,更没有人知道这纱布下边又隐藏了怎样的秘密。谢修远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露出自己死尸一般苍白的掌心。那赫然是一只痕迹血红又微微泛青的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