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黑了，很黑。

凡妮莎走了以后，韩雪就窝在房间里。

她看着同样漆黑的海面，面无表情。

反正，除了黑暗，韩雪什么都看不见。

在心底的暗涌，经过一下午和晚上发酵，变得汹涌，是一股愤怒的火苗，是奔涌的河流——韩雪觉得它是黑色的，就像地狱之火；是黑色的，如黄泉之水。

韩雪扯起讽刺的笑，他们都是这样干脆的人，只有自己是那么黏黏糊糊，是，她怎么就不干脆一点呢！

她永远是那个被抛弃的人，永远地，永远地。

她也要勇敢地，勇敢地把他们都抛弃了。

铃铃铃！

铃铃铃！

铃铃铃！

电话铃声从屋内响彻到屋外。

韩雪听到奥斯陆在叫，一下子感觉它咬着自己的衣服。奥斯陆用力一扯，她从飘窗上跌下了。

奥斯陆匍匐在她身上，呜呜地叫，汪汪地叫。

“奥斯陆……”

韩雪喊着它，摸了摸它的头和脊背。

“我讨厌被抛下。”

韩雪闭上眼睛，她想应该是流泪了。

韩雪是在床上醒来的。

天色已经大亮。

韩雪掀开被子，下了床。奥斯陆趴在地上，韩雪下床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踩了它一脚，它都没叫。

“对不起，奥斯陆。”

韩雪离开房间，奥斯陆就站起来跟在她后面。

她还没走到一楼，在楼梯道上就听到哥哥的声音。

他正在跟别人通电话。

“我不同意，这一次如果……”

“不是说好了吗？这一次是……？”

“我来照顾她。”钟博斩钉截铁地说。

韩雪没听到哥哥用这样严厉语气说话。

刚才哥哥跟别人的通话，她听得不全，但有一种直觉，觉得哥哥正在说她的事。

韩雪垂下眼睑，等了十几秒，然后才下楼。

“雪儿。”

钟博看着韩雪，惊讶地叫了出来。他皱起眉头说“怎么不好好休息。”

韩雪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来吧。”钟博抢着来。

“我还不至于连一杯水都倒不了。”韩雪心想着，嘴上却说“嗯，你来吧。”

韩雪打开橱柜，看到药箱，才记起药已经吃完了。她愣了一下，随手关上橱柜门。

她走到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钟博倒的水，她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改密码了。”

“我问方姨要的密码。”钟博说。

韩雪顿了顿，接着就沉默。

他们两人冷战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互不搭理。

今天，他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韩雪心里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钟博在韩雪对面位置坐下来，他诚恳地说“我们不吵架，我们和好吧——好吗？”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

“我的病。”韩雪抬头直视钟博的眼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钟博偏过头，不敢与韩雪对视。他盯着放在桌子上的鲜花，说“有一段时间了。”

“什么时候，多长时间。”

钟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回来的时候。”

“如果我没记错，我没在你面前吃过药。”韩雪说。

换句话说，连哥哥看到药瓶的英文名，从而推测她有病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嗯。”

“谁？”韩雪盯着哥哥，一字一句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钟博张了张嘴，他抬头来看韩雪，怔住了，接着紧张地说“雪儿，不哭。”

韩雪抬手，摸到脸上一片湿润，低下头，看见之间的泪水。

“呵。”韩雪轻笑一声。

“雪儿。”

钟博紧张地抽了一张纸递给韩雪。

“呵呵。”韩雪笑着说“我没事啊！”

韩雪看着哥哥说“我觉得没事呢！”

“只是，”韩雪侧着头，说“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出来了。”

“雪儿。”钟博紧紧地握着韩雪的手。

“现在说‘让我一个人待着’这样的话，你肯定也不接受的吧。”韩雪说，“那你就留下来吧。”

“现在要回房间了，你要跟着来吗？”韩雪站起来说。

钟博摇摇头，然后点点头。他还是不放心，跟着韩雪去到她房间。

回到房间的韩雪，等哥哥离开后，就关上了房门，上了锁。

她环顾四周，把椅子拿过来，堆在房门后面。

韩雪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倒出药瓶里的药片吞下，然后躺倒床上。

她拍着旁边的位置，说“奥斯陆，来。”

奥斯陆跳上床，在韩雪身边趴下。

韩雪搂着它，盖着被子，闭上眼睛。

“奥斯陆，我只有你了。”韩雪呢喃低语，“只有你不会背叛我，只有你不会抛弃我，只有你是需要我的。”

“奥斯陆。”

谁都不需要我！

我知道的，谁都不需要我的。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习惯了，我必须习惯的。

“对吧，奥斯陆。我早知道了。”

“说什么都是假的。谁都不喜欢我，阿瑟不喜欢我，威廉不喜欢我，奶奶不喜欢我，爸爸不喜欢我，妈妈不喜欢我。嘴上说什么喜欢我，说我最重要，到了要抛弃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地抛弃了。”

“奥斯陆……奥斯陆……”

“对不起……奥斯陆……对不起……”

“妈妈……”

韩雪放纵自己陷入黑暗沉睡中。

人有时候比鲜花都不如，枯萎的时候特别快。

韩雪再次睁开眼，闻到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

一切事情都开示变化了。

“你醒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钟博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

韩雪偏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哥哥进来以后，韩雪听到他拉动椅子的声音，听到他坐下来的声音，听到他摆弄水果塑料袋发出沙沙的声音。

韩雪都听见了，只是谁都没有做声。

“小喻说来看你。”钟博突然说。

韩雪厌恶起来，“我不想见到她。”

“难道你非得要向别人展示我的狼狈吗？”韩雪尖锐地说。“我非得要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我讨厌的人面前示弱们？”

“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想见到她，不想见任何人。”韩雪说，“包括你。”

“爸爸等一下过来！”

“我说了，我不想见任何人。”韩雪烦躁地说，“你是听不懂吗？”

“雪儿。”

“出去，出去。”

韩雪伸手一扫，把床头的水果、杯子、水壶都扫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你冷静一下。”

“你消失在我眼前，我就可以冷静下来了。”

“雪儿。”钟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韩雪猛地坐起来，用力拔掉手上的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