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松摸了摸鼻子,后退一步,转而背过身去,指着外面那些吃饭正开心的孩子们道:“陛下,您不要在意那种小事,您看,这个善堂,这就是臣想带您来的地方。”
说着,不等靳言堂问话,陈玉松便继续出声,语气有些沉重的道:“这些孩子都是孤儿,已经无家可归了,有些孩子是父母养不活了送来的,有些孩子是父母死了,有些孩子是被好心人从路上捡来的,陛下,大周朝还有很多这样的孩子。”
“之前几年因为有您的庇佑,所以孩子们在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里长大,臣不想看见您倒下,因为您一旦倒下,那太子殿下也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又或许,太子殿下的下场会比他们还惨。”
不急不缓的语速配上他的声音,恰到好处的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一开始,靳言堂本没把陈玉松的话放在心上,可随着陈玉松指的方向看去,那院子里,大树底下,靳启岚正跟大壮聊天的模样便映入了靳言堂眼里。
对自己的儿子是何模样,靳言堂最清楚不过,他从未见到启岚在宫中如这样纯粹的笑过,似乎他在自己脑海中的映像,一直都是很懂事、很安静、很乖巧的。
一时间,陈玉松的话便入了耳朵,靳言堂看向院子里的目光有些深邃起来。
许久未曾出现过亮光的凤眸中,少见的有了一点星光。
陈玉松并未给靳言堂说话的机会,他不疾不徐的语速正好可以给靳言堂思考的时间。
“陛下,镇国大将军和骠骑大将军在前线作战,内政中也不能少了您的决断,请您好好想想吧,这些孩子将来到底是做亡国奴,还是做大周的未来,便全看您的选择了,若您执意要颓废下去,臣会另则新主,扶持太子殿下登基!”
这话一般人可不敢随便说出来,纵然靳言堂身体出现了问题,可他仍旧年轻,还活着,若是敢说出扶持太子登基的话来,便是诅咒他早死。
一个弄不好,就凭这一句话,便可酿成掉脑袋的大之最!
靳言堂双眸微眯,缓缓看向陈玉松。
只见陈玉松说完这番话后,便再次后退两步,对靳言堂曲臂行礼。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凝重极了。
可以说,陈玉松这几次的行为真的是一次比一次过分,但凡有一个做臣子的,都不敢如他这般行事。
他似乎不怕死,又似乎在赌靳言堂不会将他处死。
一朝丞相,并非帝王一句“赐死”便会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保持同一个姿势都没变换过半分,这时,靳启岚迈步走了进来,弯腰对靳言堂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这里没有外人,孩子们都在院子里,靳启岚便把称呼改了回来。
闻言,靳言堂这才将目光从陈玉松身上收了回来,转而拉过靳启岚的手,将他带到自己面前,脸上少见的露出一抹自然而和蔼的笑容:“启岚,你可想试试坐朕的龙椅?”
此话一出,陈玉松眼皮跳了跳。
陛下的心思,果然很难猜啊,本以为他会对自己的话产生什么情绪,没想到对方一句话都没回应他,反而拉着靳启岚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时间,陈玉松忍不住有些担忧的抬眸看了一眼靳启岚。
靳启岚性格随了靳言堂,观此刻气氛便知道事情有些不简单,因此,他低下头去,谨慎答道:“父皇说笑了,儿臣不敢。”
这时候,说多错多,倒不如稳妥一些,换个四两拨千斤的回答。
这本是陈玉松惯用的说话方式,但靳启岚跟在他身边学了一些处理朝政的方法,便也从中受益,把这些于他有利的东西学了过来。
不过,平常他却是不会用的,纵然靳言堂是他父皇,但靳言堂更是这大周的皇帝,身份尊崇无比,即便靳言堂是他儿子,那也需要小心行事。
见靳启岚如此回答自己,靳言堂眸中不禁露出明显的赞赏之色。
他伸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启岚,这天下的皇帝便由你来做吧,父皇不会把这大周的烂摊子丢给你。"
这句话有些令人费解,一时间,陈玉松和靳启岚都有些愣住了,不知道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但靳言堂只如是对靳启岚说了这么一句后,便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转身时,他的声音不重不轻的朝陈玉松传来:“马车还在外面吧?朕先回宫了,至于你打晕朕的事情,朕会好好跟你算账的。”
只等靳启岚回过神来时,靳言堂已经去到院门,推门而出了,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善堂里。
一辆马车从善堂驶了出去,真可谓来得快,去的也快。
此时,马车上。
靳言堂脸色逐渐趋于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只见他俊眉紧皱,眼里露出痛苦之意,便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他指尖微颤,缓缓掀开上衣,只见他浑身的红点不知不觉间又蔓延开了,在腰间往上一寸的地方,包括后背一圈,新增了不少红点。
“唔!”
体内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疼着他的内脏似的,靳言堂忍不住痛苦闷哼一声。
这种痛苦一直等马车到了皇宫后才结束,而刚才冒出来的那些红点也都由浅色转变成了正红色。
靳言堂匆匆闯入了养心殿,将门“砰”的一声关上,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昏暗的房间内,门窗紧闭,他缓缓伸手看了看,试图运用内力,但体内一旦有真气运转,那种疼痛便更加剧烈,仿佛有刀子在里面割开他的皮肤似的!
“主子!”
突然,一道暗影从天而降,忽然出现在靳言堂面前。
这人身高七尺,眼睛蒙着一根黑丝带,似乎看不见,但他却准确的握住了靳言堂的手腕,并在他胸膛快速点了两下。
“主子,您不能再运功了,否则便是属下功夫再好,也会护不住您的心脉的!”
这人说着,弯腰将靳言堂扶起来,带着他在床上坐下。
靳言堂呼吸虚弱了几分,但脸上没再露出痛苦之色,他只淡淡的瞥了这人一眼:“朕身边的暗卫走的走,散的散,不是已经许诺过你自由了么?你还回来干什么?殷十三。”
殷十三摇摇头,自嘲般轻笑着道:“属下回了宁州,本想归隐田园,未曾料到竟被仇家寻仇,下了一双眼睛,不过这也好,属下倒是彻底明白了,一日做暗卫,便终身是暗卫,还是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