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和暖了几分,曦贵妃已经命人做了好几件春装。
这日成衣送到了玉坤宫,曦贵妃喜不自禁,忙不迭地试穿了几件。
那一身素白上头绣着腊梅迎春的圆领对襟长衫,叫曦贵妃喜不自胜。虽说她平日里很少穿这样素净的,但是看着这样淡雅清新的素白颜色,她不禁想到白欢那张格外英气的俊逸面孔,心口一痛。
可不是,这根本就是白欢素日里头爱穿的衣裳。
为着得到风帝宠爱,她竟然这样讨好,着实可笑。她还要模仿她人姿态,委曲求全,就是为着得到风帝的宠爱。
甄紫曦来的时候,刚好见曦贵妃在捣鼓着各式各样的衣裳,看得出来,一应衣裳都很是矜贵,也就只有曦妩这样的人,才有余钱去做这些了不得的好衣裳。
只是她她平日里头都喜欢那些大红大紫,这会儿倒是改了性子。
风帝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依着曦妩的性子,应该是想着怎么招眼才对,怎么会如此低调她心里存疑,上前三两步,朝着曦贵妃行了一礼。
“真是奇了,你平常都是不怎么走动的,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吃一堑长一智。”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深宫日子难熬,若是一直这么蹉跎下去,只怕会跟那些白头宫女一样,半点指望都没有了。”
“怎么”曦贵妃听出了苗头,冷笑连连,“现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这是自身难保,可帮不到你。”
好似是一早就知道曦贵妃会这么说,甄紫曦倒也不恼。
“我只想被放出宫去。”
“这更是不可能的事儿。”曦贵妃见甄紫曦神色认真,登时就有些急了,“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日后纵使是死了,也只能是皇宫的女人,还想着走”
“今日我听到了一个稀罕话。”甄紫曦缓缓地走到了曦贵妃跟前,脸上的神色颇为冷淡,“今日听闻,先皇后已经到了耀京城了,风长栖已经出宫去接了,只怕是要接进宫来。”
一听这话,曦妩登时就变了脸色。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新衣,原本是格外柔软的料子,这会儿竟然一应都变成利刃,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叫她呼吸不畅,也不知有几多煎熬。
“次话当真”
“若是假的,曦儿岂敢在贵妃娘娘跟前造次风长栖前些时候就说要回去了,可是现如今倒好,还赖在宫里不走,之前我就觉着奇奇怪怪,可是今日听我身边的丫头说,风长栖急匆匆地跑到盛乾殿走了一遭,而后又赶忙出宫去了,这不是有猫腻是什么后来皇上又派人收拾了先皇后的寝殿,这里头的事儿,不用曦儿说,娘娘应该也都能猜到了吧”
“该死!”曦妩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好端端的,那人怎么就回来了呢按理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耀京了。
“那人一门心思都想着王权富贵,在孟丽是个女皇帝固然是好的,可是说到底,孟丽不过就是小国一流,比不得咱们风国,乃是大国气派,是也不是”
此言不虚。
只是白欢如同傲骨寒梅,依着她的性子,在吃了那么些苦头之后,怎么都不会甘愿被束缚在牢笼之中,这里头,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可不管那人到底有没有回宫的心思,一旦是到了风国境地,对于曦妩来说,就是一个隐隐的威胁。
“只要她不回宫,那么一切都好说。”曦妩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脸凄凉,“这么多年了,皇上竟然还想着她,难道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死人不成”
曦贵妃的气恼甄紫曦都明白,一个离开风国这么些年的主儿,回来之后,照样抢了所有的风头,不论是谁,心里都不好过。
更何况,曦妩娘家在朝中势力那样大,她是一门心思想着要成为专房之宠的。可是谁知道呢白欢纵使是不在宫闱里头,照样比她好。
哪怕是在深宫后院里头吃了那么些年的苦头,依旧如此。
那一头,风长栖跟着祖云一处,匆匆忙忙进了客栈。
外头有许多人把守,虽然都穿着便服,但是那一身傲骨,却叫人不容忽视。
那些人见着风长栖,纷纷行礼,端的是虔诚无比。
风长栖只朝着他们笑了笑,径自上了高楼。
白欢抱得是一个雅间,里头样样都有,因着天气寒凉,白欢也穿了一身薄袄,很是素净,摇摇看去,仿若宫里盛开的白梅。
她之用一支素银簪子低绾这头发,眉眼低垂,有不尽温柔。
“阿娘。”风长栖唇角微抿,颤抖着走上前去,“阿娘。”
白欢目光幽眇,对着长窗,只看着外头开的极好的幽幽红梅。其实这会儿长堤那头的梅花也开了,只是客栈里头少有桃花,大抵都是腊梅。
那种紧紧朱红的模样,叫人心里发酸,仿佛看到了点点泪痕,四下里溅了出去。
她神色坦然,面如平湖,看着风长栖的眼神,依旧带着和缓的宽慰。如同深秋里头孟丽数万层枫树林的颜色。
她忽而觉着很是悲恸,上前两步,紧紧地抱住了自家阿娘的身子。
“阿娘,是长栖的错,是长栖不想回去的。”
“为了玉无望可是”
一切都瞒不住自家阿娘。
风长栖苦笑两声,点了点头,“是长栖的错。”
风长栖哽咽出声,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孤独且荒凉。
“感情的事儿,不可勉强,是也不是”
许是未曾想到自家阿娘会如此开明,风长栖怔怔地朝着自家阿娘看了半晌。
“阿娘,你不怪我”
“怪你做什么”白欢摇了摇头,坐在一边,吃了一口子茶水,“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更何况,玉无望看起来,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物。”
看起来
风长栖已经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头,看着自家阿娘的神情,几乎带着几分呆愣,这是何意
“阿娘,人人都喜欢师父,都说师父是个难得的好人。”
“所有人都说好,那就未必是真好,”白欢一脸宽慰地朝着风长栖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手,“长栖,女子的一生,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若是受人蒙骗,便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风长栖低垂着眼睑,只能听到隔壁女子嬉笑怒骂的声音,云鬟上头低垂下来的发髻留宿,叮铃作响,只是落在她的耳廓里头,只余下一连串好似深秋雨后的寒凉。
外头风声萧瑟,枝丫倾颓,无限荼蘼。
“耀京还是比之以前,还要繁华,”白欢冷冷地笑了两声,“在这样的地方待得久了,只怕会以为,整个天下都在歌舞升平呢,着实是没有什么意味。”
风长栖听不明白自家阿娘这会儿说的有何深意,只是听着她言语之中的悲戚,也不禁有些难过。
她是骄矜女帝,当初沦落耀京,硬生生地住了十余年的冷宫,其中心酸,只怕更是高于常人。
“阿娘准备何时启程回去”
“这要问你。”白欢坐在一边,自斟自饮,其中豪爽,宫里的娘娘不可与其同日而语,也不怪风帝这么多年,心里依旧只有一个白欢了。
风长栖低声笑笑,她是不愿走的,自家阿娘这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
“若是长栖不走呢”
白欢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风长栖,低低地笑了两声。
“不走”
她目光所及,尽是一团和气,喜气洋洋,整个耀京都是花团锦簇。
可是越是如此,越是刺眼,依着风长栖的性子,哪怕是一时之间想不开想着留在耀京,日后总归还是会走的。只是那个时候,只怕还会带着一身病痛。
感情里头的事儿,过于伤人。
“长栖,你是孟丽的帝女,日后的日子,只能在孟丽过。你明白的,阿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孟丽的地位也会是你的。”
风长栖垂眸低首,摇了摇头。
“阿娘,长栖从未想过帝位。”
“你是孟丽的帝女,是风国的皇太女,长栖,你知道的,不论你在哪里,这个帝位,都是你的。”白欢微微一顿,“若是在孟丽,一切有我周全,可是现如今,你想着要在风国久居你那个父皇,还有曦氏一族,你如何应付的了”
风长栖不吭声。
白欢显然是胸有成竹,苦笑两声。
“长栖,”白欢紧紧地拉着风长栖的手,“跟阿娘回家,嗯”
风长栖已然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进也不对,退也不对。
“你若是还想见国师一面,阿娘也能等着。”
风长栖知道,自家阿娘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给了自己体面。为着让她心甘情愿回到孟丽,甚至不惜山遥路远赶到了耀京来。
她登时就红了眼,泪眼朦胧。
“阿娘,是长栖的错,一切都是长栖的错。”她直直地跪在白欢跟前,“一切都是长栖的错,是长栖连累阿娘跑了这一遭,明明孟丽国事繁忙,还累了阿娘跑一趟。”
“为了长栖,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