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济是个苦出身,跟在曦忠毅跟前当了数年之久的副将。
先前也是耀京城的人,后来也不知怎的,家破人亡,只余下他这么一个独苗,跟着曦忠毅数年之久。
前些时候他们在西南边陲一同共事,听他酒后说过三两句隐晦的话。
执纪当时还觉着奇怪,紧跟着问过三两句,可是那人又说什么曦忠毅功高震主,爪牙无数,他不敢作乱这之类的。
没头没脑,可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那人分明是知道什么,偏得又十分忌惮曦忠毅的滔天权势,这才哑忍。若是能让那人开口,想必是事半功倍。
当下听着何宁舟如此一说,执纪登时就想明白了,这人分明就是想要釜底抽薪,治治曦忠毅。
但是好端端的跟那样的一方霸主作对又有什么好处
“记得是记得,但是将军,咱们跟允王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一旦是跟那人作对,还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何苦来”
那人跟执纪自然没什么牵扯,可是跟他何宁舟却是不同的。他已经打定主意,朝着执纪笑了笑,“执纪,眼下有一桩事,只得你去帮我做。”
皇宫,次兰苑。
笙歌曼舞,衣香鬓影。
一声高过一声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后廷。
风帝紧紧地攥住了洺影的手臂,将那人抱在怀里,脸上尽是欢喜神情,他细细地看着那人的精致面孔,轻轻地抚上了她耳畔的明月珰。
“这东西倒是好看。”
“这东西只有皇上亲赏的才真正好看,若非如此,都算不得什么。”
听她如此一说,风帝这心里登时就暖融融一片,说不出的欢喜餍足。
她依旧梳着堕马髻,上头别着三支翡翠簪子,在高烛底下泛着滟滟流光,映得一张雪白的小脸,如玉生烟。
“为何皇上从不看洺影的眸子可是不好看么”
不,不是不好看。
洺影这双眼睛最是狐媚不过,但凡是个长了心肝的,只怕都会因这双眼睛勾了魂去。
只是风帝却是瞧不见的,他这心里一早就被一个故人给占得满满当当,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在旁人身上找那人的影子罢了。
“好看。”风帝犹自不看,神思幽眇,直愣愣地看着旁边的高烛,脸上的表情愈发幽深。
洺影见他还是跟之前一般无二,依旧不看她,心下了然,抿了抿唇。
“皇上怎么还不解了曦贵妃的幽禁”
风帝睨着洺影,她很少去管宫中琐事,这些时日倒是变了不少。
“怎么”
“前几日我听到了宫人议论,好似是曦贵妃病了。”
曦妩!
风帝手里拿着腰上悬着的玉珏,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大动。纵使是曦妩当真是病了,也能想法子找来太医去瞧她的,都知道她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有曦忠毅的一天,便有曦妩的一天。
曦忠毅依旧是大名鼎鼎的允王,曦妩也是这后廷的曦贵妃,不过就是因为做错了事姑且被罚罢了。
“她自会去找太医去瞧的。”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肯定会觉得皇上十分狠心。这宫里头的人跟红顶白惯了的,现如今曦贵妃落难,皇上当真以为曦贵妃的日子还跟以前一样”
这些话也就只有洺影敢说。
这后廷的人,有十成十的话也会留下五六句不敢宣之于口。
不像是洺影,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忌讳。
外头又下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廊檐上头,落在洺影耳朵里头,就如同听着了万马奔腾一般。
许是因为听到了最不愿听的话,风帝并未留宿次兰苑,匆匆忙忙去了。
等那人走远了,坠儿给洺影倒了一盏子茶水,“何苦来得罪了皇上又有什么好处”
“得罪”洺影摇了摇头,“这也不过就是给皇上一个台阶下罢了,这宫里谁也不说,皇上这心里指不定有多揪心呢。现如今我说了,他纵使是面上过不去,可是这心里,自然是感激我的。”
允王权势滔天,身为一国之君,为了大局考虑,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一直关着曦妩,到底是不合规矩,他是个明君,岂能不知这样的道理
坠儿听着颇有几分迷蒙,见洺影一脸倦怠,不再多话,悄悄放下帘栊,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曦妩在三日后解了幽禁。
原本洺影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说的那番话,后来才知,西南边陲又起了战乱,是齐元国举兵进犯。曦忠毅奋勇康迪,首站告捷。
近些年来硝烟不绝,风帝纵使是十分忌惮曦忠毅手中的兵权,可也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只好哑忍。
曦贵妃又得意起来,好生装扮,带着一众人等往盛乾殿谢恩。
后廷里头的人,对这位主儿的脾性也都是知道的。她现如今得意,日后指不定会叫她们如何吃苦受罪。
这日风长栖刚巧在云甯殿中,还未出宫到惊云司当差。听傅青通传,只说是曦贵妃往云甯殿来了,说是探访花珑。
来者不善!
风长栖眸光沉沉,见花珑面上同往常一样,并无半点松动,凑上前,轻声道:“阿娘”
“见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脸色愈发晦暗。
还能如何都是这深宫大院里头的人,她若是一直来,还能一直推辞不见
刚好风长栖未走,曦贵妃多多少少要顾及一些。
曦贵妃等了半晌还不见人来,登时就有些急了。
芳心见自家主子脸色青黑,朝着一边站着的阿蘅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花筠贵妃已经起了么”
“是啊。”阿蘅微微抬起头来,睨着芳心,“怎么”
“这都已经两炷香的功夫了,花筠贵妃为何还没来”芳心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人,见这人恁的胆大,言语之中充满不屑,登时就有几分气恼。
阿蘅冷笑两声,“这都是主子的事儿,我可不敢猜。”
“好个没规矩的。”曦妩冷笑连连,支起身子,“难道说,这云甯殿的主子当真这样不会教习奴才么”
“曦贵妃,”花珑被风长栖搀扶着走了进来,见那人气势凛然,一副找茬的姿态,登时就觉着十分可笑,“好大的气性啊,阿蘅,过去瞧瞧我的药好了没有。”
阿蘅应了一声,扬长而去。
曦贵妃见状,愈发动气。
“花妹妹这是何意”
“阿蘅是我宫里头的人,纵使是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那也是我来管教,不劳烦曦贵妃你了。”
曦妩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风长栖身上,将近两个月不见,她出落的愈发清丽,只站在那儿,便是清丽脱尘,娉婷如仙。
这会儿天光熹微,她就站在长窗底下,那微光笼在她身上,好像添了一层淡金色的纱笼一般,眉眼低垂,有说不出的温婉可人。
这人日后是个了不得的主儿。
曦贵妃不禁又想到了自家风昭,那孩子但凡事有风长栖一半出息,也就不劳她费神了。
花珑见曦妩这样认真看着风长栖,登时就皱紧了眉头。
“曦贵妃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花珑最是不满这人的霸道性子,仿佛这宫里的规矩,一到了她身上就彻底失效,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曦妩收回目光,脸上又染上了几分阴邪冷笑。
“倒也没什么大事,”她话锋一转,“不过就是来看看花妹妹罢了,这才六个多月吧怎么就有了这样大的肚子妹妹莫不是记错了月份”
后廷里头的人,都不大知道花珑这腹中乃是双生子,加上她这些时日不常出门,宫里上下很少有人看过花珑的孕肚。
曦妩只知道她怀有身孕,上了月份,可是看着这样大的肚子,这心里又止不住地犯嘀咕。
她巴不得花珑当真与人通奸,若是如此,不光一个花珑地位不保,还会牵连到风长栖头上。
“没有,”花珑摇了摇头,“是双生子。”
花珑倒是十分大方,直截了当地压倒了曦妩心里的一切臆测。
双生子
曦妩瞪大了双眼。
宫里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喜事了,只怕风帝也不知高兴到了何种程度。
“花妹妹当真好福气啊,”曦妩皮笑肉不笑,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叫人好生艳羡。”
“宫里的孩子难将养,这孩子能否平安,全凭曦贵妃的意思。”
曦妩一听,脸色突变。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曦贵妃你心里清楚。”花珑冷笑更甚,一双眼睛阴测测的,“难道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儿我全然不知么这后廷哪里有半个糊涂人曦贵妃,你莫要把人看扁了才好。”
曦贵妃大怒,胸腔里头怒气翻滚,看着花珑的眼神,仿佛是要吞了她。
“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呵,何昭容是如何死的我前一个孩儿是如何没了的曦贵妃,你应当比谁都清楚。”
风长栖见曦贵妃一张面孔登时就被吓得惨无人色,心下了然。
曦贵妃手里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曦贵妃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何昭容的亲弟兄班师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