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曾寻灵阵,灵阵自来寻老夫。”
仅此一句,便显尽了黄万古满腔豪气。文武素来敬重强者,因为在江湖漂泊的久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绝对没有容易的强者,之所以成为强者,一定是付出了比寻常人更多努力。闻听这喝声他心中不怒,反倒是望向黄万古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丝敬畏。
李安民静静地望着黄万古,沉思不语。方才正是这老头言简意赅,又毫不保留的为他揭开了灵阵师的面纱。修行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可李安民一直以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虽有进展却仍拨不开眼前的迷雾。方才聆听黄万古教诲,少年郎心随意动,仅差一步便险些布出了这层山石灵阵。况且施展阵法之际,李安民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种种气息的任心流转,颇有几分洒脱的意境。李安民心神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平复,心中升起了对学习灵阵的渴望。
少年郎眉眼流转,黄万古成名已久,是为人所熟知的强者。况且方才展露的那虚空取物的本事,更是让少年郎啧啧称奇。既然黄老头有意将灵阵之道倾囊相授,自己为何不顺坡下驴,认了这个师傅呢?
想到这儿,李安民不再犹豫,只听他轻咳一声,拱手拜向黄万古,恭声言道:“小子欲修灵阵大道,欲拜黄老先生为师,不知黄老先生可愿收下小子。”
黄万古闻声不语,清冷着脸望向李安民,双眼睁圆,有如鱼目。不知黄万古心里在盘算些什么,只见他扶须沉吟良久,才悠悠开口说道:“既然你想学,我教便是。”
李安民始终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不敢动弹分毫。黄万古称心之间,少年郎整颗心都始终吊着,不觉间,额头上已经覆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直到听到黄万古口中传出我教便是四字,李安民那张紧绷的脸才放松几分。少年郎面露喜色,轻轻的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李安民满脸真诚的注视着黄万古,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决绝,便用双手轻轻掸去衣袍上的尘土,随之撂开袍角便要跪拜师礼节。但双膝不过微微弯曲,李安民就被一只大手扶起。抬望眼,原来是黄万古。
黄万古伸手架住了李安民的胳膊,对着少年郎摇了摇头,轻声言道:“灵阵本是天成,其实人力所能传授。但凡灵师,皆是行天地之道,使天地之威能,故而灵师师者,天地也。老夫何德何能,岂敢与天同语,万万不敢僭越半分。”
“天地为师,天地为师。”李安民在心底默默重复两句,不自觉间,对黄万古更是高看了几分,眼神里的敬色更显。
捕捉到了少年郎眼神的变化,黄万古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接着淡淡的说道:“老夫寄情山水,早不理会凡尘俗事。出世之人自然不会被王权富贵所羁绊,而你却不同。听你之言,似乎是想要到安康成寻亲,只是早听闻安平州如今正乱,怕是个是非之地。不过
倒也不打紧,是非之人,自然离不开是非之地,况且历经红尘万丈,又何曾不是一种修炼。老夫不愿拘于泥垢,恐怕你也不甘心当个山野闲人。所以就如之前所言,我只教你三日,至于你能够学会多少,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话一说完,黄万古就伸手拍了拍嘴巴,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老头子酒足饭饱,困意自然涌来。他站起了身子,七扭八歪的伸了伸懒腰,你这双眼一脸慵懒的说道:“倦了倦了,老夫倦了,睡觉睡觉。”话音未绝,就见黄万古脚底抹油,一溜烟儿的就钻到了李安民和文武为他搭建的窝棚当中。
文武走到李安民的身前,轻轻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轻轻说道:“兄弟,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李安民木木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他竟然没有搞清楚黄万古究竟何意。这一老一少两人的师徒情分到底是成,还是未成。
“大哥,他到底有没有收我为徒?”李安民心中郁结,就忍不住朝着身旁的文武出声问到。
看到李安民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文武歪着脑袋斟酌着言辞,随后回答道:“以黄老先生的身份,自然不会妄言。他说过要教你三日,那就会真的教你三日。至于有没有收你为徒,只不过是一个名号,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李安民闻声,脸色一滞,露出了一脸沉思的模样。少年郎何等聪慧,玲珑心思的他瞬间醒悟过来,就对着文武说道:“文武大哥你说的对,多谢大哥点醒之恩。”
文武闻言,脸上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可却转瞬即逝,眨眼就就变成了憨厚,挠了挠脑袋说道:“哪里有什么点醒,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若是对老弟有所帮助那边最好,嘿嘿。”
李安民看着文武轻轻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黄万古所在的窝棚旁,躬身行礼,朗声喊道:“黄师与我有师徒之情谊,却不愿领师徒之名,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子固然愿修灵阵之道,可却更不敢忘师道。故小子斗胆,希望能与黄师结成个一半师徒,小子也自当以半师之礼待之。”
言方罢,李安民便挺直了身子,扭过头来朝着自己的军帐走去。少年腰杆儿笔挺,步履生风,脸上神色自若,眼眸略带精光。
固然黄万古愿用三日功夫倾囊相授,之所以不愿留下羁绊,或许是嫌麻烦,也或许是不求回报。不管原因为何,总之对于李安民而言都有利无弊。常人或许会欣然许之,可李安民却绕不过自己心中的大山。无功不受禄,平白的受了黄万古的教诲,李安民心里过意不去。半师之说,方一出口,李安民心中的郁结散去,归于清明。
侧身躺在窝棚里的黄万古伸了个懒腰,蹬了蹬腿,眉眼之间确实藏不住的兴奋。只见他神色激动,暗暗说到:“捡到宝了,捡到宝了,老混蛋果然没有骗我。方才打闹之中
,我清晰的感知到这小子体内绝不止一种灵气,甚至不止两种。灵气向来互不相容,可这小子却平安无恙的突破到了人境,实在是奇怪。”黄万古越发兴奋,他是当世硕果仅存的灵师大家,所以他最清楚如今灵阵师的现状。“或许这小子能够完成老夫此生未尽之志,将灵阵师之道传承下去。不行,老夫还得趁热打铁才行。”
只见黄万古眼珠子直转悠,忽然他脚尖忍不住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奸猾的笑容。
“咕噜”一声响起,营帐之中,文武四仰八叉睡的正香,似乎并没有听到。可是李安民却眉头微微一皱,扭了扭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似乎梦到了自己操控灵阵,施展出惊天威猛,少年郎嘴角扬起,露出了一个欢喜的笑容。忽然少年郎的鼻头微微抽动,紧接着脸上的笑容消散,李安民陡然惊醒,一脸迷茫的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恶臭袭来,李安民惊醒,却发现文武仍旧沉沉睡着,传出了阵阵鼾声。李安民扶额摇头,心道文武还真的是心大。少年郎无奈,只好爬起身来,走到营帐外,就看到了一只破破烂烂的布鞋。破布鞋上漆黑一片,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大脚趾处破开一个大大的洞口,露出的鞋底也是一片漆黑。正是这样一只布鞋,却在月光下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李安民捏着鼻子走上前去,仔细观察发现有些眼熟。原来这只鞋子之前正穿在黄万古的脚上。李安民露出了满脸嫌弃的表情,却还强忍着腹中强烈的呕吐感捏起了布鞋的边角,一步一步的挪着将臭布鞋码放在了窝棚旁的风出口。
方一丢下鞋子,李安民就飞也似的窜了出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可是李安民方行不远,突然感受到了后背袭来了一股凉意。少年郎惊讶的回头望去,就看到方才被自己丢在风口处的那只布鞋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带着令人闻之作呕的恶臭,直直的冲着面门冲射而来。
李安民心中大惊,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嗷的一声惨叫,这双带着恶臭的不屑不偏不倚,刚刚好好的罩在了李安民的面门之上。李安民低声发出了一道嘶声,看着那只布鞋,李安民顿时明白过来,这恐怕是黄万古刻意为之。少年郎留了个心眼儿,好忙朝着四下观瞧。趁着月光如幕,李安民观望良久,终于寻着臭味在窝棚旁不远处看到了另一只鞋子。
只见鞋子周围摆放着六颗石子,正是黄万古先前施展山石防御灵阵时所使用的枕基。两只鞋子所散发的臭气在李安民眼前演化成丝,宛若天地之间的气息流转。
李安民伸着鼻子,目瞪口呆的又问了几遍,这才确认这股刺鼻的臭气果真是在演化灵阵。李安民咽了咽口水,接着朝着黄万古所在的方向望了望,一股悲愤之意不由自主的升腾而起。怒气自下而上涌上心头,李安民不由得爆喝一声:“黄万古,你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