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战鼓擂。
通天战鼓五响过后,姑衍山旁的五千白狼重骑尽结覆灭,战马溃逃,兵勇不在,只有满地血水和残破的铁甲,在落日余晖中愈发冰冷。
陈凡凡高大的身形笔挺,一左一右拎着袁留和杨先廷朝南走去。天边是一片橘红的晚霞,耳畔是阵阵风声,陈凡凡气定神闲,走的缓慢,步履却很坚定。余晖拉长了他的身影,在一片橘红之下,更显壮阔。
鼓声一响,河水震荡,顿时更加汹涌。水流湍急,浮桥震荡,眼前绑住浮桥的巨绳不稳,堪堪就要拧脱,浮桥上玄雀堂众人们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可老爷子却虎眉一调,冷哼一声。顿时场中选雀堂子弟瞬间闪出,跃至固定浮桥的绳索处,运起天地气息,咬碎了钢牙终于是固定住了浮桥。尤其是黄大师等铁器营铸器师,更是发挥出了力量上的优势。
收锤,站定,三先生稳稳立在通天战鼓旁,擂出了五声鼓响,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为不易了。虽然眉眼之间满是刚毅之色,可夏言溪还是捕捉到咱们这位三先生在衣袖里的双手已经是不住地颤抖了。他毫不在意,只是一脸焦急的望向位于高处,观察战场情形的影堂暗卫。
影堂是玄雀堂里最神秘的一个营堂,即便是玄雀堂中弟子也对其知之甚少。只见三明影堂暗卫化身为玄雀之眼,试试探北地之风,望玄雀之能,观战局之便。不知他们能否耳听八方,反正三人眼观六路之能,已经彰显大半了。一旁高木上的三人面露喜色,相互交流,再三确认之后终于传声过来。何老问题传讯入耳,顿时面露喜色,对着隆山一众看了一眼,这才转向沈遗南和太子刘伏,高声呼道:“通天战鼓五响,其威势滔天,大败白狼军重骑五千。我玄雀冠军侯传承之人,陈凡凡携黑鸦军袁留、金凤军杨先廷无恙,正朝着斡难河赶来,不出两炷香的时间便可以赶到河畔。”
何老话音一落,隆山端着酒碗的大手顿了顿,但却一闪而逝,就连脸色都没有变化一份。他重又将酒斟满,昂起脖子一饮而尽。
三先生和玄雀堂中人都轻忽了一口气,得了冠军侯传承的陈凡凡能够归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此次试炼五军各家都送去了不少弟子门人,甚至是五大将军的亲密子侄,可这回来的却只有寥寥数人。先陈凡凡三人折返斡难河畔的红缨三人早早地就到了浮桥之上,夏言溪等医坊众人连忙围了上来,检查一番后就各自入了自家军中。只有红缨被夏言溪留了下来,流萤一脸焦急的拉住了红缨的小手,带着慌乱得问道询问着自家两位哥哥的情况。红缨心中思绪纷扰,却是不知该从何言说,只是眼眶之中玉珠滚落。
日头渐沉,橘红晚霞中不知何时竟然填了一抹黑色。沈遗南望着夜幕将至,轻喝一声:“燃火,给孩子们照亮回家的路。”
沈老元帅声音不大,却传入了玄雀旗下所有人的耳中。“喏!”玄雀军中将士齐喝,顿时斡难河南岸五万兵马齐动,熟练地掏出了火把,燃烧起了火焰。北境的夜来的无
声,一个不留神就遮住了天幕。五万道火光在黑夜之中闪烁,连成了一片。斡难河水,水面如镜,映出了这半边的火红,五万人齐动,延绵十数里,斡难河南岸灯火通明。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两人走来了。”
只见火光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左手提着枪,右手握着狼牙棒,腰间别着一把扇子,更为奇异的是他的左右肩下各夹着一人,右侧那人还在昏迷,可左侧那个汉子似乎就要醒来,望着眼前灯火闪耀,身子微微的抖了抖。这不是别人,正是陈凡凡!
“二哥!”
此刻的陈凡凡距离斡难河畔不过百十步,望着河面上那座庞大的浮桥,望着浮桥上那五万余双满是期待的眼神,望着浮桥端处驻足远望的两个俏丽女子,陈凡凡忍不住傻呵呵的笑出声来。对他来说,被关注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夜幕降临,见玄雀军点燃火把,七煞自然不甘示弱,顿时白狼军一方也是灯火大亮。陈凡凡就站在白狼五万兵马不远,白狼军轻骑、重骑、弓骑纷纷在列,一个个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凶光,跃跃欲试,准备一举将眼前这个三个汉人撕成碎片。可隆山只是视若无睹的自斟自酌,对于陈凡凡三人却是浑不在意。
见白狼军没有动静,陈凡凡眼里露出了几分惊奇,就挺直了胸膛,试探着一步一步的朝着浮桥走去。
“恭迎冠军侯传承归汉!”
不知玄雀军中哪个率先开口高呼,顿时引起了全军的呼应,不过片刻,玄雀军中齐声呐喊:
“恭迎冠军侯传承归汉!”
“恭迎冠军侯传承归汉!”
“恭迎冠军侯传承归汉!”
也难怪玄雀军中将士们激动,虽然刘家乃是大汉皇室,天子之家,可谁人不知道治国刘氏,定邦霍家。霍家才是大汉军队真正的开创之人,冠军后更是古往今来大汉全军共认得,唯一的真神。冠军侯传承中断了数百年,今日重回大汉,自然是振奋人心。
闻听五万军卒齐声呼喊“冠军侯”,其声势更盛先前刘伏自报家门。沈遗南,何老乃至胡边草和沈渡辽的脸色具是一凛,忍不住悄悄的望向刘伏。自古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大汉这座统一了九州的社稷江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开国时刘家执政,霍家掌兵,可刘家至今已传承了千年,霍家却只到了三代。更何况,冠军侯乃是天纵奇才,年仅二十三岁,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病死在了凯旋归途之中。其中中中,不免引人遐想,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聪明人,此种传言不少,只不过刘家掌政,没有人敢触其眉头,没有人敢讲这些猜测搬到台面上来说罢了。不仅如此,汉人都知道冠军侯传承乃是军中至宝,战场杀招。可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冠军侯所在霍家传承乃是血脉传承,传闻冠军侯就是当年的霍家独苗,冠军侯病故之前,一心只扑在战场,并未婚嫁,又何来子嗣?如此说来,这陈凡凡究竟是何身份,莫不是霍家当年察觉到了危险,提前留下的家族种子?可即
便是如此,为何其隐藏了数百年,偏偏挑这个动荡的时代现身于世?
此刻沈遗南几人望向太子刘伏,不过是想判断这位贤良太子的态度和反应。这几位明白人都已经投身军旅,怕是此生都与军队脱不了联系的人,他们最清楚军人最不愿接受的死法。
将士不畏战死,可他们害怕从背后捅来的刀子。将军不惜死,何惧百战化白骨,马革何须裹尸,青山沙土,只要是战场,就都是他们的归宿。可他们怕死于权柄争斗,怕死于文臣一张嘴,怕死于所谓政策妥协,怕死于形势所迫。前有长乐宫,后有风波亭,不管是竹刀,还是十二道金牌,杀死的不仅仅是可以力挽狂澜,拯救一个时代的名将,更抹去了那动乱年代兵者的拳拳报国之心。
大汉正在飘摇啊,他们怕陈凡凡死于朝堂之上啊!
只见太子刘伏眼睛里闪着精光,一脸欣喜的望着一步步朝着浮桥走来的陈凡凡,一副难掩的兴奋模样。沈遗南几人见状心中微怔,太子刘伏素来有贤良之名,自然不会愚笨。只是见他这边表现,不知他是真的虚怀若谷,为大汉得一将才而欣喜,还是在伪装,在隐藏自己的情绪。“希望是前者吧。”沈遗南哀叹一声,就转过头来,不再言说。
见白狼五万兵卒没有阻拦的意思,陈凡凡终于是加紧了步子,稳住了心神朝着浮桥走来。看着红缨带着妹妹流萤走到浮桥边上来迎,陈凡凡不由自主的将胸膛又挺直了几分。他心里想曾几何时这可是大哥李安民才有的待遇,只是大哥身陷姑衍山中,却是不能看到自己如今的威仪了。陈凡凡忽然心生遗憾,此刻他多想告诉李安民,自己被万军敬仰,而大哥他没有。
思绪纷飞,陈凡凡有些失神了,竟没有发现还有不过十步便到了浮桥之上了。就在此刻,忽然一声暴喝,从自己身下响起。
陈凡凡先前身后沙土之中忽然凸出一个土包来,土包中鼠魂兽修小驸马一个暴起,端着一把锋利钢刃直直的朝着失神的陈凡凡劈砍过来。“小贼该死,害我损了五千兵,既然擒不住你,那便杀了你,同样也是大功一件!”
“凡凡小心!”
眼见小驸马突然暴走,钢刀堪堪落在陈凡凡的身后。被夹在右臂上的杨先廷扭动着身子挣脱了陈凡凡的大手,先前就有清醒趋势的他此刻突然暴走,刚一落地就跳到了陈凡凡背后,只见他猛地对这陈凡凡踢了一脚,挡在了小驸马的钢刀之前。
一脚之下,陈凡凡脚底一个踉跄,连着几步就走到了浮桥之上。他连忙回头望去,却看到杨先廷正面对着自己,脸上挂着笑意,却有道道鲜血从嘴角露出。一把钢刀已经直直的洞穿了杨先廷的胸膛,他苦笑着嘟囔道:“算命的坑我,他说老子能活八十的。”话音越来越低,终于钢刀又从他的胸前抽出,杨先廷终于身子一软,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杨先廷身子倒下,露出了他身后那个矮小的身影。小驸马用衣袖擦去钢刀上的血迹,紧紧地盯住了陈凡凡,眼里是满满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