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摩诃篇 一〇七章 莫话封侯事,功成万骨枯(1 / 1)

列王前纪 闻骇鸣 5677 字 2020-03-24

惋促织在楼外候了一会,望着一地的枯草和红叶,心中隐隐觉得有说不上来的不安,她以为是许久未见剑座,旋又分开的不舍之故。入登龙峰前剑座的教诲犹临在耳,胡蝶谜叛离儒门曾让她失落剧痛了好一阵,再见面时,也不知是喜是悲,总不能让她冷静思考。

内心纠结翻腾了一阵,楼内忽然传出来一阵掀桌扔砚的声响,惋促织觉得不对劲,跨出一步推开房门,只看到鹤丹青已经跌在地上,桌子被不明力道甩出好远,墨汁打翻流落在地,鹤丹青手里抓着一幅裱好卷起的画卷,他脸色惨白,如同经历鬼门大劫,此时觉得全身无处不痛,喉头干渴难当,嘶哑着声音叫道“水,水!”

惋促织从内房拿出一壶茶与一个杯子,倒满递给鹤丹青,鹤丹青猛地灌入喉中,不待惋促织问话,就拿过茶壶,对着壶嘴不住喝水。

惋促织从未见过四席鹤丹青如此狼狈过,再看卫哑白时,他刚从昏睡中醒来,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头脑似乎昏昏沉沉的,也难以思索。

卫哑白稍有清醒,看见鹤丹青瘫在地上,讶异的问道“怎么了?”

惋促织简单的诊脉后,惊道“前辈,你怎么会损失如此多的元血。”

鹤丹青想站起来,偏就双腿丝毫动弹不得,他只得先颤颤巍巍举起画“不同,完全不同!”

惋促织接过画,刚想着打开画轴,鹤丹青喝住她道“使不得,你不能打开。”

卫哑白很是疑惑,问道“你画了什么?”

鹤丹青摇头道“我也不知,我从未碰到过如此诡异的现象,这次以元血探武脉,得出的结果前所未有,里面的结果,非教首不能观也。”

偏生卫哑白就属于好奇心重加不信邪,想要抢过画卷观看,惋促织用肘格挡,冷言道“前辈的吩咐,你并非听不见。”

看样子卫哑白是怎么也抢不到画了,只得暂时放弃念想,扶着鹤丹青坐到另一张椅子上,道“我啊,刚才做了个梦,一直有甘甜的泉水送到我嘴边,越喝越多,越喝越可口。自小到大,我从未睡得如此舒服过,鹤丹青,多谢你了。”

惋促织沉吟片刻,想要告诉卫哑白差点将鹤丹青的元血吸干,鹤丹青抓住她的手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声张,只是温和的笑道“是吗,那好得很。惋促织,你这就和他继续上登龙峰顶吧。”

鹤丹青笑眯眯的表情,让卫哑白有些好感,道“请前辈保重身体。”

“小兄弟,尚未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卫哑白。”

鹤丹青弯弯的眉毛向眉心皱聚,语出衷诚的问道“哈,卫哑白,你就是七惊鸿,天权神曲星么?”

又来了。

卫哑白解释得好累,还是只能说道“我真不是天权。”

“你没有半点修为,却做成了一件又一件轰动武林得大事,不管是不是天权,你以后的路,是越来越难走了。”鹤丹青道。

卫哑白得心如同被人戳了几下,虽然疼,但更有力,道“路是否好走不重要,重要的是通往何方。”

“你似乎很迷茫。”

“非是迷茫,而是太过清晰,才会更棘手。”

鹤丹青将头往后一仰,自顾自得休息起来“我累了,就不送你们了,卫哑白,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这里找我,再会了。”

别过鹤丹青后,二人总算来到登龙峰顶。

登龙峰通顶得石阶修的很差,奇形怪状,凹凸嶙峋,有些甚至只是一块乱石,看来也要废不少气力,卫哑白刚要登上去时,惋促织伸手拦住道“有些事情你得知道。”

“什么事?”

“登龙峰是书香风雅堂首部,先天频出,教首也在峰顶修行。”

“我知道了。”

“所以。”惋促织想看着一个傻小子一样,提醒道“入登龙峰的规矩是极多的,通向峰顶的阶梯,很不简单,儒门先贤曾在数甲子前于峰顶施展剑招,剑气至今不绝,你登峰之时,很有可能会遇上,若挨不过去,就失去了入门的机会。”

“几百年前的剑招到现在还留着?”卫哑白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不会一招把我废了吧。”

“你若避不过去,大声呼救,我会出剑救你,但是你也失去了资格。”惋促织手里的剑,是那天风岩展书读的君如何,卫哑白觉得十分亲切。

“[君如何]还在你手里。”

“我仍要侍奉一阵。”

卫哑白道“你还是不要出手,我若登不上去,证明我根本不够资格在这个世界打拼。”

惋促织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好意劝道“并非儒门才能修行,性命要紧。”

卫哑白深吸一口气道“那我上去了。”

“还有一件事,登峰还有一道文试,离登顶的时候,先天会给你出一个上联,你的答案他若不满意——”

“也失去资格了吗?”

惋促织点头道“不仅如此,你还会被先天打下登龙峰。”

“我去,你们是儒门还是整人门,自古以来都这么多规矩的?”

惋促织摇头道“文试一题,是先天临时为你加的。”

……

卫哑白转过脸,盯着她问“你在逗我吗?”

“我的表情看起来很像说笑话么?”

“不好意思,我完全分不出你是认真还是开玩笑了。”

卫哑白总算明白胡蝶谜临别前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是怎么来的了,他哼道“上就上,有什么好怕的。”

抬腿蹬足,半刻钟后,登龙峰的气流有了变化,起初的时候像一条长长的丝巾,温柔顺滑,而后变得像是一道道刺眼的切口,旋风拂过,居然将他的衣领豁开一道口子。

本来此等海拔的山峰,根本不会让人有任何不适反应,但卫哑白却感到犹如进入了空气稀薄地带,汗流浃背,呼吸困难,惋促织当时入峰时,已经得了胡蝶谜得传授,修为不差,才有惊无险得登上峰顶,卫哑白此时毫发无伤的上了一半进程,已经让她十分吃惊了。

其实那一道道凌厉的风,正是儒门几百年未消的剑招,亏得卫哑白的身体得到过次级贤者之石的淬炼,不然此时早就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了,惋促织不知原委,对此毫无头绪。

再往上走时,就算身体特殊,卫哑白已经感觉到明显的痛感了,真是寒风如刀,风中含着无比剑意,打的卫哑白狼狈不堪,肩上已经被划了几处伤痕。

冷冽剑意的包围中,卫哑白仿佛再一个摇摆的独木桥上试图保持平衡,小心翼翼地向前,每走一步,耳边就响起震耳欲聋地吼声,他有些僵住了,新提到了嗓子眼,周围好像不再是上路,而是无边巨浪,滔天洪水,“独木桥”上的他随时可能掉下去。

这尼玛,真的是过了几百年的剑招吗?

就在此时,山脉如发生地震般的抖动起来,一道持续不断、汹涌流动,比之前都狠都快的剑气袭来。

惋促织心里明白,他是肯定捱不住的。

要不要出手?

剑气好像在空气中撕开了一条裂缝,卫哑白忽然感觉没有空气可以呼吸了,苦涩稀薄的环境让他几乎晕倒。

惋促织刚忍不住要出手,让她意外的事情在此时发生了。

手中的君如何,在没有催动下,居然自己出鞘了!

君如何冷然现锋,一剑挡开了如同千军万马袭来的一招,顿时登龙峰上的树木都被压弯了许久,锵然之声在山峰夭夭不绝。

顶峰有个冷酷严厉的声音传下来道“惋促织,是你出手帮他?”

惋促织认真道“我没有。”

“嗯——”顶峰的声音有些诧异“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君如何插在卫哑白面前,仿佛一个强大的守护神,任由剑劲不绝,兀自泰然不动。

卫哑白看着君如何的剑身,一股渴望拿剑的想法又升起来,他平生第一回对剑表达感激。

“有趣。”

卫哑白终于忍不住,拿起剑来。

“哈,剑意不差。”

有剑在手,卫哑白觉得脚下的路,又变的轻而易举了,他仿佛能看到,风中的剑劲,是一道道可见的剑锋。

他能格挡,能拨开,反应如同驱虫赶犬一般容易。

就这样,在惋促织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他已经能看到峰顶的宏伟建筑了。

“卫哑白,文试由对联,临时改成作诗了,我说前半阙,你来补完。”

顶峰传来的声音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唐代曹松《己亥岁》。

如果只是按部就班的念下去,岂不是瞧不起我卫哑白?

卫哑白冷笑一声道“无衣同袍呼捧盾,挥剑再斩万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