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洞府,偌大贼窟,藏有很多关窍,卫哑白总感觉缺少了关键一环,才能把一系列谜团扣上。
直到现在,他才悄悄地,浮现一缕疲态。
他不是神仙,他当然会累,也会怕。
虽然他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人前露怯,但在这无依无靠地牢中,他也终于顾影自怜了。
他指着自己的影子,问道“你究竟是谁呢?”
他摸着头颈到左胸那道伤疤,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这道疤还真的一次没有复发痛苦过。在现世那被撕裂的痛楚,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这里才是自己的故乡,所以才不会有那现世的陌生感?”
卫哑白真的累了,埋着头沉沉的睡去。
“滴——”
“嗒——”
“滴——”
“嗒——”
这是,水滴声?
卫哑白想睁眼。
“不要睁眼。”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带着三分命令的威严,七分诚恳的请求的女声在卫哑白耳旁响起。
不是玛格丽的声音。
“你是谁?”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卫哑白想要起身,但四肢和躯干好像被沉重冰冷的石块沉沉压住。
“鬼压床?”卫哑白惊呼,但却没有任何声音,原来他的嘴也在此刻作哑,刚才都是他心里所想,但那女声却能够感应回答。
“我很高兴,你没有承认你是the one。”
听到这里,卫哑白的脑中闪过一道惊雷,耳畔嗡嗡作响。
“是你!你是我在学校遇见的姑娘。”
“你还记得我,这很好。”
“你到底是谁?我沦落到这个地方,是不是你也有份捣鬼?我和这里,到底有什么联系?”
“……”
“你说话啊!”
“……”
“臭婆娘,你说话啊!”
那女声道“你怪我吗?”
“你若没有对不起我,我能怪你什么,除非你有愧于我,不然你不会这么问。”
“很好,你睁眼罢。”
“……”换作卫哑白沉默。
“为什么没反应?”
“我怕若是睁眼,梦就醒来,你就走了。”
“睁开吧,正如当初你信我一般。”
卫哑白眼珠左右移动了一下,好像真能够睁开双眼。
他缓缓打开双眼。
映在眼帘的,不是洞府监牢,而是一颗参天大树,挡住了太阳,只有一斑斑亮光闪烁在草地。
然后是她。
纤细的背影朝天,脸颊轻轻侧贴在草地躺着,并没有抬头看卫哑白。
她的手上拷着镣铐,那锁拷绕着古树,她不可能走得脱。
双手被两只奇丑无比的带翅獠牙异兽抬着,手腕下方放着两个金漆小杯。
那杯,是用来接血的。
她的手被割了两个口子,一滴一滴的鲜红,绽放在小金杯里。
“滴——”
“嗒——”
卫哑白朝四周望去,除了古树,周边全是漫漫青草,无边无际。
“你在哪?”
“call e by your nae。”她的声音逐渐虚弱。
“什么?”
“你的,名字……”
“啊?”
“说出来。”
“……”
“说。”
“……”
“你是谁。”
“……”
“说。”
“able。”
“……”
“我是亚伯。”卫哑白道。
“很好,很好。”她再也不开口,静静的闭上眼,嘴角牵引少许,似是带笑。
“我——是——亚伯。”
“你这浪人,取个西文名字做什么?”玛格丽抱怨的声音吵醒卫哑白。
古树与草原忽然起了弥蒙浓雾,待得许久散开后,玛格丽蓝色的眼眸望着自己,她带着细汗的鼻间快要抵到自己的唇了。
吵我清梦。
卫哑白一伸嘴,吻了玛格丽的额头。
“呀——”
尖叫撕破监牢的宁静,所有人都盯着卫哑白的牢房。
坐在远处的兰斯洛特关心道“怎么了?”
原以为玛格丽要哭诉告状,没想到她却是别过脸去,难为情道“我……好像看到老鼠了。”
“切——”牢房里其他囚房不爽的哼道。
玛格丽木讷的转身坐在卫哑白身边,小声道“你给我记住。”
“让你吵醒我,我起床气就是这么大。”卫哑白还真的以为见到那神秘的姑娘不是梦境。没想到是一场泡沫浮影,实在气不打一处来,再也没理玛格丽。
过了许久,玛格丽终于忍不住,一锤拳打在卫哑白腿上。
“又怎么了?”
“就算我吵醒你睡觉,你也对我那样了啊,怎么能这么小气?”玛格丽不服道。
卫哑白依然没理他。这时看牢房的其中一名汉子推过来一辆小车,饭香随着车飘进洞牢,卫哑白肚里的馋虫立马有了反应。
“咕——”玛格丽按着自己的肚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我们多久没吃饭了,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也坦白道“不知道,现在有头大象在我面前,我也可以吃下去。”
“想得美,大宛境内没有大象,只有羊肉。”推车的汉子扯开嗓子“开饭了,给你们这群羊发羊肉了。”
车上的饭笼一打开,还真是冒着热气的烤羊肉片,虽然牢内恶臭,但食物的香味已经占据了所有人的大脑。
“小宛牢饭伙食不赖啊。”卫哑白赞道。
“前任老当家的规矩,请你们这些羊过来是我们的罪过,吃点好的不算什么。”汉子将一碗碗羊肉放到牢内人的手里。
“你们老当家是什么样的人?”卫哑白问。
“我们这群恶贼能什么样,还会比你多一张嘴,一只眼?拿着饭你就吃,问东问西的。”
卫哑白接过羊肉,大汉又多给了一碗羊肉汤。
香气四溢,玛格丽迫不及待,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大汉看了一眼卫哑白,道“小子,我给你讲个笑话。”
卫哑白刚抓起一块羊肉,道“讲吧……嗯……等等?”
他送到嘴边的肉还没咬,确认道“你给我讲什么?”
“我昨儿听你讲故事,觉得你的口才还不错,我给你讲个笑话,你给听听,好不好笑。”大汉又拿起一碗羊肉“给你多加一碗羊肉。”
玛格丽连连点头,抢过羊肉说道“请讲,请讲,不要客气。”
卫哑白鄙视的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在傻乎乎地低头喝汤了。
“你讲吧。”
“有监生穿大衣,带圆帽,于着衣镜中自照,得意甚,指谓妻曰“你看镜中是何人?”妻曰‘臭乌龟,亏你做了监生,连自(字)都不识。’”
卫哑白浑身一个寒战,这么冷的“笑话”。
大汉期待问道“怎么样?”
卫哑白无奈道“你看我的反应,你觉得呢?”
玛格丽不懂道“哪里好笑了?”
大汉深受打击,懊丧道“我还特地问了魏无牙好几个字呢?”
“你看的是《笑林广记·古艳部》吧?这破地方,连清朝都没有,居然也还有人写笑林广记。”
大汉奇道“看来你读的书也不少。”
卫哑白边吃肉边说“你为什么要说笑话给我听?”
魏金仙漏风的声音从洞外传开,哈哈大笑“这个猪头想要在二小姐诞辰逗她开心啦,猪头猪脑,想的笑话也如猪屁一样臭不可闻。”
大汉气得哇哇大叫“好你个魏无牙,有本事你别跑。”他窜出洞门,像老鹰提着小鸡一样把魏无牙拎进来。
魏金仙立马认怂“喂喂,铁牛啊,你不系这么小气吧,玩笑啦,玩笑啦。”
铁牛将手一掼,魏金仙被扔在牢前,铛的一声,脑门撞在精铁上,立刻起了一块乌青大包。
“你要扔死你爸我。”
卫哑白把碗递过去“老小,吃块羊肉?”
“你自己吃啦,泥菩萨过江了还分羊肉。”
“喀丝丽和帖木儿怎么样了?”
“我刚好有去看望他们,招待的妥妥当当,没有不周到的地方。”
“那就好。你刚刚说什么在诞辰上逗二小姐开心,是什么意思?”
魏金仙心疼地摸着头顶大包,回道“你不知道啦,二小姐今年就十九了,啊从小到大,老当家和大当家就没看到二小姐笑过,大当家特地为二小姐举办寿宴,就是希望她能笑一笑啦。”
“十九年都没有笑过,为什么?”
“因为……嗨哟……不好拱啦。反正老当家过世后,大当家就更加操心,千方百计地哄二小姐开心,曾经说过,无论谁能逗二小姐开心,必有重赏。”
卫哑白不以为然“十九岁豆蔻年华,少女怀春,怎么会从来没笑过,逗她笑有这么难吗?”
“你是不哉啦,大当家请过各路变戏法,唱大戏,演马戏的,甚至连大夫都请了,二小姐连嘴角都没抬起过。”
“难度这么高?”
“比上天还高。稍等一下,老小,看你跃跃欲试的眼神,老哥我不禁担心,你这只羊难道想去逗二小姐开心?”
“正是,如果我成功,大当家是不是会放我们一马?”
魏金仙摸了摸下巴,玩味道“何止啊,你不知道老当家的规矩,能逗二小姐开心的好汉,立马可以迎娶她,一跃成为小宛国的大佬啦。”
“怪不得,这位铁牛大哥拼了命的想笑话。”
“但是如果失败,是要被当家当场剁碎喂狗的啦,铁牛啊,不要说你爸我不管你,你这水平还是不要送死的好,而且二小姐她长得……”
卫哑白好奇道“长得如何?”
魏金仙改口道“反正铁牛你是配不上,我拱老小啊,你一表人才,看来还有希望,你是要做虾米表演,让你爸我帮你把把关。”
“我们老家一个团体,光靠讲话逗乐为生,名满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么厉害,虾米团体?”
“德雨社,班主姓郭,乃中原第一天团是也。”
“嚯嚯,讲话逗乐就能讨生活,这也可以叫表演?”
“这叫做相声。”
。